(一)
剑气,对决;生死,弥漫;杀气,纵横。
他白衣如雪,站在了华山之巅。
对面,是紫衣。
倒下的人眼中的最后影像是:山川倾斜,红云朵朵,等他回家的那个女子双瞳欲穿的眺望。
但,他回不去了,她会永远都站在那个岔路口吗?
他们同时收式,相对一笑。
天下舍我其谁?
最后一个江湖绝顶高手,没出三招,就身先死,死的不堪一击。
站在山之巅,他和她是那么渺小,又是那么强大。
他抽出怀内的白绸,擦着明亮晃眼的剑身,缓而仔细,血槽内一抹暗红晕在绸上,像极了梅花。
她眯着眼,躲着阳光的光束扎到黑瞳中,怕染上阳光千色般的炫彩流溢、燃烧奔放。
他终于冷冷出声:“下个,没有了。”
她肯定柔柔回答:“是,他是最后一个高手。”
他望着她,出神凝重:“不对,还剩一个,唯一的一个。”
她挑眉,疑惑。
他长啸,站起,势如虹:“是你!”
她眉心跳了跳。
他缓缓将剑插入剑鞘,决绝:“是,我们之间的胜负,杀了你,我才可以安心的找个角落,舍弃我的剑,吟诗,养菊,将有形的剑拓成无形的剑气。”
她不动。
他将背对着她,门户大开:“是否,你也这么想?独孤求败并不是你我的境界,即生瑜何生亮?即剩你我,更要决出胜负,好不独孤。“
她惨笑。
他突然衣袂鼓荡,但没有风。
她知道他已经末梢都戒备到巅峰,力量流动而充盈。
她轻而不动生色的扣紧牛毛般的暗器:垂柳。
这好听的名是他们共同起的。
他们都生在江南水乡,杨花柳絮飘飞的暖日丽阳已经离开太久,久到充满了思乡的怀念。
所以,她叫他:“江南无我,卿本独秀。”
他叫她:“卿需怜我我怜卿。”
他们彼此相怜的一路从烟雨江南绝杀到天山极地。
也一路从新人升到开山立派,双剑合璧中彼此看紧对方的门户,连决互补,相依生存到今天。
天下终无旗鼓相当,值得他们拔剑的对手时,他们就明白,是杀死对方的时候了。
四目相凝,都浅浅而寂寞的笑。
她媚眼如丝:“我死后,将我的剑带回江南,埋在柳树下,让我终老回故土,我的发,请带在身上,看后浪推前浪,你败在自己老朽无力上。
他意气飞扬:“我死后,将我的身甩下山谷,留在下面渺无人烟的幽境,独自接着浪迹,而我的剑,请你带在身上,让我快意的看到杀了我的人最终被谁所杀。”
他们轻飘飘谈笑间,将生死拿起、放下。
… …
毫无征兆,启动,同时发出必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山不容二虎,一林不容二鸟。
胜负决出。
她死在他的面前。
他不知道,她最后的愿望是想被他拥在怀里, 轻轻的,轻轻的,让指尖滑过他的眉眼,最后停留在他的唇,感觉他在夜的暧昧和寂寞下,吻其他女子的温度。
他们始终都是搭档,也只是最佳的搭档,谁都不知晓谁深埋的心事。
他在她的死亡里,心软,真的将她扶起,要实现自己的诺:芳魂葬,青丝缕,暖在心旁。
她轻轻的,轻轻的,让指尖滑过他的眉眼,滑过他的唇。
她终于满意的让自己知道他的唇也是冰冷的。
她的手摸到了颈下的锁骨,一点,袖中的垂柳悄无声息的永远留在了他身深处。
(二)
她看着自己的打扮,笑。
葱绿的罗裙,明紫的中衣,如雾般的轻纱水袖,腰上系者小巧的宝剑。
她愉快的用宝剑劈杀着兔子,小心的将兔毛收集到袋中,她知道,之后,就可以去更大,更广阔,更凶险的江湖中被锤炼成一等一的真正高手。
她在愉快中更愉快的找寻着兔子。
终于,在不要命的斗智斗勇忠,她一人留在了高手的顶尖高手中。
她终于遇到了他。
他一人,一剑,等着她的到来。
双方都掩饰着兴奋,掩饰着即将闻到血腥的兴奋,这血腥也分值得不值得。
小喽罗们的血流成河也没有顶尖高手的一滴血珍贵,尤其是自己的剑尖上沾着对方的血,更能杀机中和死神擦肩而过。
他站在那里,依然白衣胜雪,但身体好像不太挺拔,佝偻着,眉眼间像似忍满痛苦。
但他站在那里,仿佛自然的和天地和谐的融合在一起,从恒古来,到恒古去。
她愉快的抽出小巧的剑,玲珑的只能用来削苹果。
她用剑尖剔着指甲,皱皱眉:指甲上没有半月形的小月牙儿。
“回去后,要用大棒骨熬点浓汤,天天喝碗。”幸福的叹口气:“放点香菜,碧绿的养眼,对了,还要滴两滴香油,这样就补了钙还美了口。”
他看着她用来杀人的小剑大材小用的挫着她的指甲。她的手很美,确实,纤长而柔细,但他更目不转睛的是她的剑。
柄上镶了十颗钻,闪若星辰,流溢宛转的安静在青铜中,他却还是一眼看出:垂柳。两字。
“垂柳。”他呻吟了声,每天都啃骨撕髓痛仿佛又不期而至,折磨的他双目散乱,斗志和激情被消磨的退却,而雄心和野心却丝毫未减,他还企图依然站的最高俯视众生。
而生死都能被他如意掌控在一念间。
他看着她漫长的好像没完没了的挫着指甲,终于不耐烦,却压制住暴厌,不经意般:“你的剑为什么叫垂柳?”
她笑:“传说中一位顶尖女侠,她的暗器叫垂柳啊,一直想用垂柳会垂柳。”
他无言。
她自语:“此垂柳非彼垂柳,但同样能杀人。”
她看着太阳,快挪到山脚,目光一闪:“戌时,卿,该出招了,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气。”
他一颤。卿。目暴寒:“你是谁?”
她悠然“我这是三寸剑,而你的三尺剑能赐我一败?”狂妄和桀骜尽显。
戌时,他没有出招,他全力抵御身内的垂柳肆掠,痛,让他蜷成一团。
他本自信戌时之前能让她一命归西,但她的垂柳让他延缓了杀机。
她静静的看着他挣扎的面部扭曲,冷汗淋漓。
她走了过去。
轻轻的,轻轻的,让指尖滑过他的眉眼,最后停留在他的唇。
他无力。
她用手中的磁石吸出他背后的垂柳。
他舒适长长而放松的呻吟声:终于解脱了。
她闪电般的凌厉,将手中的垂柳刺入他平坦的小腹。
他罩门所在,唯一的破绽。
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她烂漫的笑,纯如雪。
他拼尽全力,玉石双焚,凝聚一击。
她没躲,闭上眼睛享受死亡。
原来血是那么的甜,像糖。
虚脱的,她躺在了他身畔。
她柔柔的手轻掠他的唇:“这些年,你过的好吗?卿?”
卿恨恨的望着她:“是你,只有你知道我的名,但你留下的垂柳让我生不如死。”
她软软的笑:“你现在体内没有垂柳,可以继续你的霸业。”
他呻吟:“现在你的垂柳依然在我的腹上。”
她轻轻的让手握住剑把:“我现在也可以挪开它。”
他恨恨:“为什么?卷土重来,你为什么?!”
她悠悠的凝视着他:“一个人的江湖这么多年,你寂寞吗?”
他闭上眼,虚弱。
她涌出口血,咽下:“卿,我追随你许多年,你的世界和成功是傲视武林,而我的世界和成功是你…… 你从未明白。”
他睁开眼,迷惑。
她愉快的笑:“我的厨房临走前熬了锅排骨汤,但你和我还能喝到吗?”
他无力的扭头,疾首:“情,我最终还败在情关上。”
她无神的抬颏,剜骨:“我追随你,帮你杀尽对手,你无视,弃我而去,算有情吗?你无情到容不下身边有个人比你强,我只好重新来过,做你的对手才能实现共死。”
他不甘:“还是毁在情上,若不是情,我焉能被你暗算?”
她浅笑,累:“你可以重新来过,如我,再练成顶尖高手,但,现在,我终能三寸剑赐你一败。”
她的手指轻轻一送,剑柄没入他的小腹中,她呵气:“乖,睡,别让我心痛的彻夜不眠,此后,我们一起长睡不起,乖。”
拥着他,随着他,死去。
(三)
他咬牙切齿的盯着电脑,这虚拟的化身完结在一个女人手里。
什么都没有了,装备,段数,武功,神话连同这许多日日夜夜的废寝忘食。
他吐血般的重新注册个名字,却狂躁的发现,再重新来遍的欲望是一点都没有了,看着小儿科般的浪费时间打兔子,他恐惧的闭上电脑:这辈子都不想玩了。
她猫般的走过来,及时端来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
第一次, 他不全神贯注的凝视电脑屏幕,当她如空气,而是充满闲情逸致,甜蜜的搂着她,走到阳台,看久违了的幽蓝夜空,那里的牛郎织女永世都隔着流着泪的银河。
她幸福而满足的挽着心落地的丈夫,看他喝完汤,砸嘴,撒娇再要。
她去厨房前,打了下自己的头:你这个马大哈。
快步,闪进客房,她关掉自己的笔记本,最后来个飞吻和画面告别。
定格的是“我以三寸剑赐你一败”和“江南无我,卿本独秀”一动不动的相拥着,结束了他们的时代。
而她和他,终于可以现实中真的:卿怜我,我怜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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