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妈妈,我饿·” 七岁的儿子小珍宝刚从幼儿园里接回家里·
“死鬼,没看见妈手里忙着?一会儿还要去自留地弄菜。别闹了, 玩你的小坦克去· 妈要去地里给刚种的白菜浇水昵·”红玉是个漂亮、能干的媳妇,男人死在西疆已经三年,活儿挺忙乎的,要带三岁的儿子,要伺候年老多病的公婆。还要在织布厂上班, 小叔子刚高中毕业二十岁, 家里的啥忙都帮不上·
“妈妈,我要买泡泡糖吹气球。”
“烦死了,钱在柜台里,自己拿去。”
“不嘛,我要和你一块去,小玲妈也去了。”
“我没人家空。”红玉一手揉着面,一手撩开围腰布掏钱。
“呜,呜。。。”儿子哭了。
“你是我的独种,我那能不依你,快走。”她低下头朝儿子脸上亲了一口。
“红玉,豆腐担子来了,歇在桥头,快去买些。”唐姨从河滩上淘米回来告诉她。
“噢,我就去,吃不下饭,昨晚吃了面条还吐了,应该变变花样,炖点豆腐给她吃。”
“没有黄豆,我家有,要钱的话,二块钱一斤呢。∮”
“家里有黄豆,今年光从田边就收了八十斤。”她用葫芦瓢舀了一斤。“咳,要是天气不这么热,多换些豆腐能吃上几顿,婆婆身子骨这么弱。”她拿出香篮(南方一种小巧玲珑的竹篮子,常作送礼用)扭动着秧歌步轻盈地朝桥头跑去。
天色蒙蒙,夜雾沉沉。农舍就要被夜幕罩住,红玉秀媚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全身充满着活力。本来嘛,她刚满二十三岁。素日里,她喜欢穿漂亮的衣裳。此时,她穿着粉红色圆领衫,银灰色裤子。圆领衫裸露着她雪白的脖子和双臂,丰美的胸脯因为腰里扎了一条蓝色的围布更丰韵了。她脚上穿一双红木拖鞋,走在村里石子铺的街路上“啪嗒啪嗒”地响。
村里街道旁,有几个小伙子姑娘端着饭碗在闲聊,红玉甩手走来,小伙子发出“啧啧”的赞语,有个留长发的小伙子拍了拍身边蹲在禾料上的阿娟的肩膀。“呕,红玉比你[漂亮多了,你倒象个小寡妇。”
“动手动脚不规矩,我看你只能讨个寡妇。”
“喂,伙计们,死队欢迎”
红玉从他俩面前走过,一阵风儿吹来,传来沁人心扉的香味。
“真对不起,豆腐刚卖完。”卖豆腐的男人双手一摊。
“妈妈,都让别人买走了。”儿子春春挤进人圈。
“回家去吧,明天再买吧。”
黄昏降临了,红玉给儿子盛了一碗绿豆糯米粥,端出来半碗炒黄豆:“乖乖,你先吃着,妈去弄点菜,一会儿就回来。”
“嫂子,我去吧,天都这么晚了, 河边黑糊糊的。”叔子进胜从中学复习班刚回来。
“进胜,离高考只有半个月了,还是多看些书吧。”她从叔子手里夺过篮子,瞥了他一眼,她回到厨房拿菜刀,只听房里公婆在训斥叔子。
“教你喊她名字,你偏要喊她嫂子,你哥死了三年了,等我病好一点,就给你们。。。。”
“娘,我要参加高考,那能呢?”
“不成一点体统,快二十岁的人了,整天还是小孩子脾气,红玉不错,漂亮、秀气,再说你要对得起死去的哥。”
“爹,你总说要我替你争气,在这高考的节骨眼上,你还惹得我心头乱糟糟的。
“那好,过了半个月再说。。。。”
“哼。”红玉拿着篮子朝村外河边的自留田走去。自留田的东西是一条狭长的河流,直通村里。不过这里一段长满了桑树、柳树,垂杨柳的树冠长得很茂,她弯下腰,蹲下身子。突然,河里的水哗哗地响,她的心一震动,轻轻拨开新插的柳条儿,探头朝河里张望。她看见河里有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在洗澡,正面朝着她,河水浸没他双腿,红红的晚霞映在他身上,身上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她这颗失去丈夫一年的心,怦怦直跳,脸上难以掩饰的少妇的惊慌和恐惧,心里好象有只小公鸡在啄她的心,她静静地看着,足有一分钟。她挪开竹篮子。竹篮碰撞柳条发出声响。为缓和一下她急促的喘息,使心跳平静些,她用被汗水浸湿了的衣角揉了揉眼睛。她躲在暗处,抿着嘴偷偷地笑。“啊唷!”她碰上了底墒一团软棉棉的东西。她用手一摸,是男人的衣裤,她看见菜地有二道脚映通向河边。谁?她的喊声惊动了河里的男人,男人光着朝岸上跑来。她赶忙才、转身往西跑,慌乱中还拿着男人的衣裤。她心里既后悔又害怕,她扔下竹篮子跑到远处一棵老槐树下停住。她用手抚着丰满的ru*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看见树旁停着一副卖豆腐的担子。
“你把衣裤给我。”
当她从惊慌中醒悟过来,她看见一个穿着衬衣光着头裸着长腿,用轮盘草帽遮着下半身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卖豆腐的。”她说了一声把裤子丢给他。
“快转过身去。”他象是命令她。
她镇定了一下,拉了拉自己的胸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个肉疙瘩,好象别人没见过似的。 等她从菜地里拿起竹篮,他已经穿上了裤子,他咧嘴一笑:“我以为你是个姑娘呢。”
“我见过的男人还比你强壮呢,呕,你怎么在这儿洗澡?”
“男人就是这样,懒!”
“你老婆?!”
“娘们死了三年,光棍一条。回家床上一滚,省得再洗热水澡。”
“怪可怜的。”她心里想。
“再说,豆腐坊也忙不过来。”
“公婆都重病在床,医生说身体虚弱,应该得到补养,咱又不是大户人家,买得起人参虎骨酒,黄豆倒四收了几百斤,我想每天让公婆喝些豆浆什么的,可又没时间每天跑镇上。?
“那好说,给我留个名,我卖豆腐时顺便带些就是了。“
“村东第三个小院,我叫红玉”就。当男人担起豆腐担子走入暮色中的时候,她还踮起脚尖首望着,“这位大哥还挺宽厚的。
二
以后半个月里,他总是把四块又肥又嫩的豆腐或一钵子豆浆送到她家。红玉不在家时,他把豆腐放在井台木盆里,放些盐包用水养着。
红玉感到欣慰,每当夜里,她对着镜子看自己的面孔,就会羞起少女似的红晕,毕竟年纪轻。结婚时她才二十岁,她爹为报答公公三年困难时期的五个南瓜恩情,十五岁时她便许给了死去的丈夫。少女时候做过多少回甜蜜的梦,可是,结婚八个月,丈夫便永远离开了她,夫妻生活仅仅二十五天,红玉是坚强的,她不仅生下了儿子,靠着她那双灵巧的手和亲朋好友的帮助,她把二间旧屋翻盖成四间新房,经管成一个独家小院。白天跟小媳妇一块说说笑笑乐开怀。夜里替三岁的儿子把尿,一手搭着儿子的肩膀,一手揉着红肿的眼睛:“哎,我才二十三岁,怎么办?”她撩开蚊帐,取过桌上丈夫的照片一遍遍亲吻。她的感情又恢复到三年前少女的梦里,近二年富裕的生活让她允饱了春雨,她的种子要破土,要开花。
清晨 ,红玉端起木盆从厢房里到院子井台洗衣裳,进胜在井台旁竹林里看书。
“嫂子,我的衣裳自己洗。”进胜看见红玉又从自己房里抱出衣裤。
“不碍事的,有什么宝贝。”
“里面有裤衩。”
她面孔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云:“我知道!”
“进胜,昨天队里分了几斤藕,把它洗一洗,中午做菜吃。”屋里婆婆喊儿子。
“整天唠叨个啥,一个礼拜天什么也学不成。”
“你是儿子嘛,快去!”
叔侄各拿一节藕在木盆里吹水泡,肥壮的藕白白净净浮在水面。
“来,使劲。”叔子朝侄儿的屁股上一拍,木盆里泛起一串水花。
“你还真行,叫你妈妈来,我可没时间陪你玩。”
“不嘛,我要叔子玩嘛!”
红玉把衣袖一挽,双手往围腰布上一擦,来到儿子身边,她双膝跪在地上,从竹篮里拿出一节又粗又长的莲藕,“咕噜噜”。
“妈妈冠军,快教我。”
“先吸气,捏住一头再松手。”红玉看见水里映出自己俊俏美丽的脸蛋,一双黑灿灿的眸子,圆圆的鼻孔,柔顺的头发。噗嗤一声笑。
“象小孩子。”叔子进胜站在她旁边说。
红玉站起身来,嘴里咧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本来我就是孩子嘛。“她把自己美好的情感融在孩子般天真的生活里。
“欧,嫂子,你说我怎么办?“
“你是怎么想的?”她盯住他。
“我年龄小,又要参加高考,我不想连累你,爹妈又有病,我考试一结束就回来,你自己想办法走。”
“我能走得开吗?孩子小,爹妈有病。”
“你就会。。。。。”他把书一夹,又坐到竹林里的青石板上去。红玉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清秀白白的面孔,修长的身材,黑黑的鬓发轻声说:“进胜,等你适应了干农活,我才能离开,我希望你最好考上大学。”
“嫂子,要是我考上了,你在家里会更受委屈的。”
“我没什么,你自己要争口气,十几年书不要白念了,我要不是。。。。”
“嫂子,你放心。”
傍晚,竹林里凉快无比。红玉把叔子叫到身边:“进胜,为了你的功课,你就搬到学校去住,农忙就要到了,你在家里安不下心来,我回娘家把小妹接来住一阵子照看家里。”
“我是求之不得,可是娘不允许。”
“真没一点男子汉气度,人生大事,你就那么服服帖贴听你娘的话?!”
“进胜,红玉都进来。”婆婆蹒跚着扶着门槛喊。
“娘,有什么事?”
“到红玉房里去,我有话对你们说。”
“春春,过来,妈抱你。”红玉喊儿子。
“别管儿子,让春春先在我床上睡吧。”
红玉刚进房里,婆婆“咔嚓”把门锁上了。
“红玉,我告诉你,死了那份心吧。听说你跟心经村的旭东来往,真不象话。进胜哪样不好,今夜你俩完了婚,我才让进胜住校。”
“娘,要我们结婚,也得先去乡政府登记呀。”进胜急出了汗。
“你年龄不到,我知道登记不了,先结婚,明年再登记,家里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红玉娘家也同意。”
“你怎么能这样,不管我俩愿意不愿意。”
“好了,早点睡吧,我也不中用了,我看见你们结了婚才甘心闭上眼睛。”
窗外,竹影摇曳,红玉听见婆婆在教春春:“小林,会叫爸爸吗?”
“会,我会。”
“明天开始把叔叔改叫爸爸。”
“为啥要叫爸爸呀,妈说爸爸死了。”
“叔子跟你妈结婚了。”
“啥叫结婚呀?”
就是。。。。。
“啪!”进胜在房里拉灭了电灯。
“进胜,你难道真听娘的话了?”
“不,嫂子,你先睡吧,我坐到天亮。”
“进胜,你睡吧,我不困,只是要想出个办法才好。”红玉坐在床上,眼睑在跳,心在跳,她那颗心在牵挂心经村的豆腐郎。
“进胜,你太年轻了,你要把眼光看远些,咱们村还没出过大学生。”
“嫂子,我不希望我俩。。。。。”
第二天中午,被关了一夜半天的进胜条窗逃跑了。他跳进了门口的河里,所有在桥头乘凉的人都看见他跳进了河里一直没露面。躺在床上的婆婆举着拐杖到桥边:“快救救进胜吧,他不会游水。”小伙子站着不动,是呀那有一个江南男人不会游泳的?
红玉跑来,她望着河中的流水,看着远处自由自在的水鸭。她沿着河滩水漉漉的脚印走着。
“红玉,回来,回来!”村里好几个姑娘都以为红玉要跳河了,把她扶回了家。
“老嫂子,逼死了红玉,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成了疯子就要糟了。年青人的事情由着他们。” 唐姨来串门儿。
晚上,红玉走近公婆的床前,把豆浆放在桌上。
“红玉,你坐下,公婆也是为你好,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进胜比他哥长得中看,又有文化,你跟他结婚,也了却了我们的心意,我们是烈属,再说也是村里的老规矩。”
“娘,别说了。我的事自己管,你也不为进胜想想,他跟我结婚,一辈子缠在庄稼地里,盘弄那几亩责任地,那么没出息。”
“好了,听说进胜躲在镇上,你把他找回来。”
红玉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裳,又从缸子里拿出几十个鸡蛋,半布袋米。她送些东西给进胜,让他考完试再说。
“嫂子。”进胜看见红玉走进院子赶忙站起来,他向身旁的一位少女介绍说:“这是我嫂子。”
“听进胜说过你,你真好。”
“没什么,爹娘有病,哥又死得早,做嫂子的应该多做一点。”
“嫂子,我等高考结束才回家,你要多关照爹娘。”
“这不用你担心。”
“家门口就是河,春春要注意。”
“那我走了,春春还在邻居家玩呢。”
三
红玉刚跨进自家的院子,春春赶忙奔了过来:“妈妈,卖豆腐的叔叔等着你呢?”
红玉看见“卖豆腐的”正在竹林等她,她急忙用手捂住儿子的嘴:“奶奶睡了,别吵醒了奶奶。”她热烈地亲了一下儿子的脸蛋。
“红玉,这一木盆豆浆是刚磨的,这两天凉,能让你公婆吃上两天呢。”
“真难为你了,进屋坐坐吧。”
“我奶奶说卖豆腐的不许进我家门。”
“别胡说八道。”红玉轻轻咳嗽了一声,想对他说些什么。她是坠入了情网,却又不敢倾吐情丝。
“快一个月了,总共要给你三十斤黄豆。”
“哦,不不!今年黄豆便宜,连粮店都降价了,豆腐坊的豆子都是村里人提供的。”
“你忙得过来吗?”
“我还有两个弟弟帮忙,娘去年死了。”
“等农忙结束了,我想过来看看。”
“看啥子?”
“你木脑瓜。”她两眼凝视着他,目光有些愧疚,深情的眼眶里差点掉下泪来。
“你还没对我说过你的名字呢。”
“你不是常叫我卖豆腐吗?”
“我喜欢这么叫呗。”
“那你以后就叫我豆腐郎好了。”她甜甜一笑。
“妈妈,我叫他什么?”
“傻小子。”
“那我叫你什么呢?”
“红玉。”
“红玉这名字真好听。”
“当然喽,你没见我窗台上和墙角里种了月季花。我太喜欢月季花了,她不需要一点肥料,也不跟别的花儿争地盘,把她种在石头砖瓦堆里,她照常生根开花,常年不败。冬天一过,她又长出小刺蓬蓬勃勃。”
“所以你就叫红玉呢。”
“我可没月季花那么惹人喜爱。”
“时间不早了。”他说。
“你这就走吗?”她激动地问。
“还有啥事体?”
“你,你不亲我一下?”
“这。。。。”
“不碍事的。”
他拦腰抱住她,用有力的嘴唇吻她红红的脸蛋。
“叔叔,亲我一下。”
“小傻蛋,轻点。”
“妈,叔叔的胡子戳。。。”
红玉捋了捋额前的头发:“你下次可要刮刮胡子。”
“嘿嘿。”他搔搔后脑。
“才二十七岁的人,也不知道修修面容。”
她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桥头。“呕,”她还想喊他,话到嘴边终于没喊出来,她想问问他有没有衣裤要补。回到房里,把孩子睡好,她走近窗口,用茶杯给瓷盆里的月季花浇水。“月红玉,别害羞,快开吧,我带你一块出嫁。”
她穿着一件苹果绿的圆领衫,一条黄绸的短裤,短裤是她爹在镇湖造田时抱回家的彩旗做的,只在少女时穿过。结了婚便不穿了。现在她又穿起它,她真象一位充满幻想的少女,那身腰,那隆起的ru*房;那圆满的肩头和臀部;她的一言一行多象少女啊。所有村里的少女愿意跟她在一起,不仅仅她是小姐妹的领头人,她教小姐妹剪鞋样,描花绣凤。更因为她有些文化,聪明和漂亮。
四
六月中旬,正是江南麦收季节。红玉挑着一家子的事务,又忙与收割地里的麦子。吃过点心,她在竹林边扎麦。分地后,各户的麦子往自家场上放。她的竹林里堆满了麦秸,三点一过,公鸡在每个农家小院发出歇息和爱情的呼喊。红玉深深吸了口气,头有些发昏。天气割的麦秸经太阳一晒放出一种清香好闻的味道,她感觉到心胸爽朗多了。她伸了伸懒腰,心里有股甜甜的滋味,四肢松散无力。她看见打谷场上自家的那只芦花母鸡被唐姨家的公鸡追得咯咯叫唤。然后,母鸡曲腿扑地乐意地承受公鸡的爱情。红玉看着鸡想起了自己,她闭上眼睛,把大轮子草帽遮上面孔,粉红色衬衣下高耸的胸脯起伏着,整个村庄和她一样沉睡在小憩中。
鸟儿在竹林里唧唧地叫唤,她双手枕在脑后,伸直两腿,风儿轻拂,撩开她的衣角。忽然她觉得一双毛乎乎的大手摸到自己胸口,她赶紧坐去身。
“你,二流子,滚开!”
“看你挺可怜的,陪你睡会儿,嘻嘻。”
“快滚,不然我喊人了。”
“红玉,就只一次。”他扑上来抱住她。
红玉呼吸急促,鲜艳的嘴唇和鼻尖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她用双手拖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带有强烈烟草味的嘴唇靠近自己。她别过头,双脚蹬着地,屁股底下的麦秸蹬乱了。突然,她猛一翻身,他便顺着光滑的麦秸滚到地上。
“红玉,你就不可怜 我,我跟你一块长大,现在你又。。。。。”
“啪!”一记耳光打过去。“你也有责任田,你也有一份自己的家当,你自作自受。”
“你这小伙子欺悔到红玉头上来了。”在院子里逗孙子玩的公公举着拐杖走来。
“小寡妇,你等着瞧。”二流子逃走了。
“教你跟进胜完婚,完了婚就是我家的人。哪还会有这种事,你现在是寡妇。”
“寡妇怎么啦,寡妇不是人?我偏不嫁进胜。”
“长期这样下去,会出西洋景的。”
“我偏不。”她拉了拉胸衣朝院子奔去。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豆腐郎那么善诚、忠厚,他是个好男人。夜里下了一场雨,细雨纷纷,月季花在雨中水淋淋红艳艳,她看着心儿阵阵收缩,泪水含在眼里,如果不是丈夫死在边防,她怎能做一个人人都想啃一口的小寡妇,她是烈士之妻,可也要生活啊。
小河弯弯,她拖着湿淋淋的裤管在河边走着,她觉着喉咙里有一股咸涩的腥味儿。
“红玉。”她一怔,朦胧之中听见亡夫的喊声,她痴痴地仰起脸,细雨洒在她脸上,她看见了丈夫那张笑脸。
一直到吃中饭,她还睡在床上。
“妈妈,你醒醒。卖豆腐的叔叔来了,他在桥头等你呢。”春春从外面奔进来爬上她的床。
红玉穿上衣裳:“今天要好好问一问他。”
“妈,问他什么呀?”
“问他要不要你做儿子。”她抱起春春往外走。
“豆腐郎,这几天你上哪去了?”
“家里富了,二弟娶上了媳妇,我替他帮了两天忙。”
“狗杂种,又跑骚了。”红玉的公公拿着拐杖朝桥头来。“把堂侄们都叫来,这冤家又来勾引我媳妇。”公公叫嚷着。
在这个愚昧的乡村里,竟没有一个人敢阻止这场祸害。村上的几个小伙子把豆腐郎紧紧围住。
“好小子,活得挺自在的。”小侄把豆腐担子掀翻在地,板子被踏得支离破碎。豆腐成立稀巴泥。“兄弟们,为我二爷子出把力,给他点颜色看。”
“我对你们说,担子一定要赔!”
“赔?连你的人也一块赔进去。”小侄又一把揪住豆腐郎。
“永福,你怎么能这样?”红玉护着豆腐郎。
“红玉,你回去。。。。”豆腐郎推开红玉。
“瞒着公婆偷汉子。”小侄永福一掌打来,打着了红玉,血从她嘴角流下滴在胸衣上,她一声不吭,仍用她的身体护着豆腐郎。
“红玉,你走,别管我!”
“杂种,光天化日竟敢这么放肆。来,把他的脑袋搬家,死了我偿命。”公公吆喝着。
“住手!”进胜从桥上飞奔而下。
“少管闲事。”公公趁人不备,一把划豆腐的刀子捅上了豆腐郎的大腿。
豆腐郎两手颤抖着,骨着圆圆的眼睛。
“公公你怎么能。。。。”红玉扑下去紧紧抱住豆腐郎的大腿,血染红了她的双肩。
进胜把他背到桥下躺倒:“快叫医生。” 红玉披头散发朝村里奔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这豆腐担子可得赔我。”豆腐郎挣脱进胜的双臂走回自己的村去。
“进胜,你这败家子,没出息的东西,我不能把媳妇白白送给人家。”
“如今,我们的事由不得父母了,原本想,为了争口气忍一忍,我决不会跟红月结婚的。那怕我打一辈子光棍。”
五
“这小子简直不成人,陪着红玉去跟豆腐郎约会。”公公出来乘凉时,摔倒在井台边。
“老头子,你还得靠他们养活你,我想吓唬吓唬他们,想不到你真。。。。”
“我快回阴间了,我自己知道。”
傍晚,心经村的豆腐坊里,红玉替豆腐郎换好伤口:“我走了。”
“下次别来了,免得人家说闲话,我也想争口气。”豆腐郎说。
“亏你是个男人,和他们一般见识。只要你的伤口不好,我天天来。”
进胜看着红玉点点头。
“没人卖豆腐,我替你去。”红玉说。
“尽说傻话,饿死我也不会让你去。”
“走吧,时候不早了。”
红玉和进胜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红玉打着电走在前,不时回头照他一下。
“嫂子,明天还来吗?”
“来,当然来,我怕爹娘不让。”
“我们都是年青人,应该有勇气。”
“进胜,你读的书多,你懂的道理多,我原本想永远留在你家。。。。”
“嫂子,别说了,我决不会拖累你。”
“不管怎么说,我要等你有了媳妇才离开家。”
“你俩一唱一和到挺热闹的,你爹爬不动了。”邻居唐姨从村里跑来找他们。
红玉和进胜赶忙跑回家,共在床上喘息。
夜宁静。“嫂子,你还没睡?”进胜问。
“睡不着呀。”她叹了口气。
“爹害了别人还害了自己,死了倒好。”
“别说傻话,进胜,做儿女的总该。。。。”
“嫂子,我是怕你受苦。”他滚下两颗泪珠。
她用手扶着叔子的胳膊,掏出手绢:“快擦了,男子汉刚强些。”
“刘医生说好不起来了,得了胃癌。”
“千万不要在爹面前胡说。”
“我知道。”
半个月后,进胜从镇上买药回来:“嫂子!”他用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恩,你怎么啦?”
“我考上了。”他从衣袋里掏出录取通知书。
“真的!”她从进胜手里接过通知书闪出喜悦的泪花,一把搂住他,“进胜,你有出息。”
“嫂子!”
“恩,噢噢。”她松开他,“祝贺你。”
“我不想去,爹娘病成这个样子,家里又有责任田。”
“尽说傻话。”
“上大学虽然有助学金,每年还是需要一笔费用的。”
“去,不要错过机会,我会供你的,等你大学毕业,我再把这个家交给你。”
“嫂子,你真好。”进胜紧捏住她的手。
六
香樟镇汽车站上,红玉长久地伫立在河边,面对田野里新栽的青青的秧苗,面对远处苍翠的蟠龙山,雕塑般一动不动,她穿着苹果绿上衣,银灰色裤子,手里拎着红皮香。春春在她身旁。
“妈妈,汽车来了。”
“嫂子。”进胜拉着侄儿的手轻轻叫红玉。
“你要走,独自在外要注意身体。”她的眼泪扑簌簌掉下,“这是我结婚时带俩的唯一宝贵的东西,大学里用得着。”红玉把皮箱提给进胜。“爹娘病在床上不能来送你,”她又掏出一个手绢抱:“这五十块钱。。。”
“嫂子!”他喉咙哑了说不出话来。
“快上车吧。”她推了他一下,汽车发动了。
“嫂子,再见。”
“进胜,别忘了来信。”忽然,她看见窗口,进胜捧着一盆月季花。
“嫂子,我把它带着。”
回到家里,红玉准备让公婆吃些药就睡觉,她太累了。当她走到竹林边的打谷场边,她看见有人替她家扎稻。
“你?”
“伤好了,不碍事。”
“我是对不住你,我俩的事。要等进胜大学毕业,你有心就等。”
凉意习习,两人春心波动,她温柔地望望他,抱过一捆稻子。
万籁俱寂。她关掉闸刀:“休息吧,不要太疲劳了,明天我还要请人耕地哩。”
“请谁耕地?”
“村里的拖拉机。”
“算了吧,我把磨坊的牛牵来,五亩地两天就完了,请拖拉机要花几十块钱。”
“那你磨坊缺了牛行吗?”
“真是,我只管一个人赚钱吗?”
“那好,你明天早点来。”
“你公婆?”
“他们在床上干着急,只知道没人种地。还管什么别的。”
红玉先给三亩地插上秧,再把两亩地种上菜,公公病稍好些便下床去地里转了一圈,秧苗已经泛青了,他满心欢喜。
公公把红玉叫到里屋:“红玉啊,给你五十块钱,上街买些菜,请帮忙的人吃一顿,表表心意。往年拨弄得没今年好,你能当这个家了,我还有一百块钱,买些化肥追一次吧,有你这样的好媳妇我也放心了。”
“爹,我是小辈应该。。。。”
“红玉,公婆对不起你。”
“咳,婆婆,别提了,过去的事就算啦。”
“妈妈,卖豆腐的叔叔来了。”
“红玉,你叫他进来,我要跟他谈谈。“红玉从门口竹钩上拿下围布系在腰间:”春春,你到公公那儿去。告诉你,不许再叫卖豆腐的叔叔。“
喔喔喔!竹林里的公鸡叫了,她满面通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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