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西风,月满西楼,正是江南九月天。
“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每到秋天,心里总是涌起缕缕的怅惘。恰好,前几天,女儿如嫣从马路边买回来一只蝈蝈,更是激起心底层层的涟漪。
起初,那只蝈蝈的模样,我并没在意。心想,不就是如蚂蚱如蝗虫一样的吗,有什么好看的,又有什么好玩的呢?不会是如古代斗蟋蟀一般吧?于是,我都懒得理会。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还真是那么回事,一点不假。夜幕重重时分,那只蝈蝈居然开唱了。咦,那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这不就是小时候,一直伴我入眠的乐曲吗?
裘万顷描绘的“槐花满地无人扫,半在墙根印紫苔。”我就很有体验。“荒寒茅屋是谁家?独木桥横小径斜。”小时候,住在乡下,无疑是清贫的,没有电影,没有电视,甚至连收音机也没有。自然,不能有现代的时尚的先进的娱乐和消遣。但是,即使寂寞,也并不无聊,相反,我们总有许多有趣的玩法。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寂寞并快乐着。
杜甫说,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不错的,杨柳飘飘度春风的时候,就是惊蛰了。惊蛰,顾名思义,就是万物惊醒了,复苏了,开始活跃了,草丛里也就开始热闹起来,各种各样的叫声此起彼伏了。听虫鸣声声,就是我们消解寂寞的好办法,虽然,我们并不知道那些虫子的名字。
李梦阳说:“独酌看流水,山花映酒杯。”真是好雅兴。我们是小孩,当然不可能饮酒,但是“流水无情草自春”,只好学杨万里,“山童抛石落溪水,唤作鱼儿波面跳。”厌倦了,就在溪水浅草边,听蟋蟀弹琴——学了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才知道那是蟋蟀,听蝉叫“知了”,有一种虫鸣像荡秋千一样,一高一低,回环曲折。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虫子,直到听了女儿买的蝈蝈的叫声,才知道它的名字。真是惭愧!
蝈蝈的叫声,不仅动听,而且似乎经久不息。“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记忆中,母亲在昏黄的油灯下,做晚饭,剁猪草,纳鞋底,补衣服,都是在蝈蝈的伴奏声里。记忆里,父亲和别人聊天,也是在蝈蝈的伴奏声中。多少次,我在蝈蝈的叫声里演算习题,背诵诗词,多少次我在蝈蝈的伴奏里入梦,又有多少次在梦里听到蝈蝈的叫声。蝈蝈的鸣声成了我童年生活里不可缺的旋律。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是苏轼的惆怅,也是我的愁肠。毕竟,父母远去,童年远离,只能“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了。
女儿的淘气是没得说,作为父亲,我又不能不说。于是,她想了一个“制裁”我的法子,把蝈蝈悄悄地放在我头顶的床头柜子里。于是,在夜半时候,人静时分,蝈蝈开始大开大合地“荡秋千”。呵呵,她哪里知道,这正好圆了我的梦呢?
2007年9月1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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