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站在银川街头,迎着风,深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有他的气息,感觉很好。
漫无目的的在街边闲逛,静静揣测他是否和我走过这同一条街道同一个车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但我不想停下我的脚步,天亮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我希望我能在这城市多留下一些足迹。
有辆车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车里的男人问我道:“小姐,上哪儿,要不要捎你一程。”我头也不回道:“不上哪儿,只是走走。”车依然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继续道:“小姐,要不要上车聊一聊啊?”我扭头对他道:“对不起,我不是你想找的那种人。”他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想找那种人,只是有点寂寞,想找人说说话。”我的脚已经走痛了。我在路边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上了他车的后排座。
他将车停在路边,没开车灯,我们就在黑暗中一前一后的简短对答起来。
他问:“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道:“不是的,我是重庆的。”
他道:“来银川是访亲还是走友啊?”
我道:“看朋友,准确点说是看个网友。”
他道:“看到了吗?”
我道:“没打算见他本人,只是想来看看他生活的城市,感受一下他生活的气息。”
他呆了呆,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痴。”他用力在方向盘上按了按,汽车喇叭高亢的鸣了声,我倒吓了一大跳。
他看出我的紧张和不安,笑笑道:“你不用这么害怕,我没恶意的。你如果不放心,我将车开到公安局门口好了。”我道:“那倒不必,我上你的车,当然相信你是个好人。”他道:“你这么一说,想当坏人都不好意思了。”
他将车发动,对我道:“我还没吃晚饭,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他开着车在闹市兜了两圈,对我道:“不好意思,好点的酒楼都关门了,只有吃路边摊。请你吃火锅吧,你们的特产。”我点头应允了。
我们找了个人少的火锅店,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他问我道:“要烟吗?”我道:“来一支吧。”他将烟递给我,帮我点燃了它。
他问:“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我道:“你原本就是想找个人来听听你的故事的。你说吧,我听着。我是个好听众的。”
在袅袅的烟雾中,他给我讲了他的故事。
在他还很年幼时,他父母就离异了,父母都没要他,各自天高任鸟飞去了。是他外婆一手拉扯大了他,外婆,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从小学习就很刻苦努力,他发誓长大要好好报答外婆的养育之恩。后来他考上了警校,然后成了派出所的一名年轻警员。可惜好景不长,他的兄弟伙犯了事,他为了所谓的江湖道义,兄弟情义,徇了私枉了法。
他没逃得脱法律的制裁,被判了三年的有期徒刑。年迈的外婆受不了这个打击,活活气死了。他在牢里即悲痛他外婆的死,又放心不下心爱的女朋友,他拜托他外面的一个肝胆兄弟伙照顾他的女朋友。谁知道这肝胆兄弟伙照顾着照顾着,就照顾到他女朋友的床上去了。他在牢里知道了这件事,当场就想寻死。最亲的外婆气死了,最爱的女朋友跟着最好的兄弟伙跑了。
三年的徒刑,他的心态被彻底的改变了。
他离开了他的家乡,一人来银川打拼,靠着他的狠劲拼劲,他功成名就了,身边所谓的朋友和女人是越来越多,但他却越来越感到孤独,他找不到人说心事,许多事不能和现实中的人说的。深夜里他常常内心抓狂,独自一人开车出来满街瞎逛。
他断断续续的讲完他的故事,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跟我陈述别人的事一般。我没有插一句话,他只是想渲泻,并不需要有人和他应答。他的眼里有一层薄薄的雾气,我相信那绝不是眼泪。他这个年龄,这种心态,早就应该没有了泪。
我感概道:“你走错一步,结果步步皆错。”他道:“走错了就错了,反正是回不了头,后悔也没用。我只是觉得太对不起我的外婆了。”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火锅店要打烊了。他仿佛意犹未尽,对我道:“我们喝酒吧。”我问道:“你不回家?”他道:“家回不回有什么关系?老婆只是找来对外撑面子的。她也知道我不爱她,她不在乎,她只在乎我的钱。至于外面的女人,跟我是为什么,我心里也明白。所有的人都是冲着我的钱来的。”我道:“世事无绝对,也许有人不是为了你的钱。”他道:“你没有我的经历,换作你是我,你一样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我道:“坚冰。”他没听明白,问:“什么?”我道:“一块坚硬的冰。”他点点头,承认道:“也许是,千年的寒冰,是不可能融化的。”
在一个通宵营业的便利店里,我们买了几瓶啤酒,又要了一堆零食,就坐在街沿上继续闲聊。
他道:“一晚上都是我在讲我的故事,讲讲你的故事吧。”我淡淡道:“我没有故事,就算有故事,也只是一个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的故事。过了今夜我也许会忘掉。”他笑了起来:“难怪说女人是专一而不长情的动物。”我不客气的回敬道:“男人是长情而不专一的东西。”我俩都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举起酒瓶干了一下。
他道:“你好象喝得很少。”我道:“我在外面从不喝醉。”他道:“嗯,不喝醉的好。酒能乱性。”我道:“与其乱性后哀叹人心不古,不如清醒着多一点自我防范意识。”他叹了一声,道:“看来你比我还寂寞,我寂寞得想找不相干的人说说话,而你寂寞得对人都不想说什么。”
天色快亮了,消退渐去的夜色中传来清洁工人清扫街道的声音。他道:“我要回去了,早上还有一个会议要主持。”我轻声道:“再见,我八点四十也要坐火车离开这个城市。”他站了起了,上了他的车,临走时他道:“谢谢你陪我聊了一晚上寂寞的话题,希望你能一直喜欢这个城市,而不会觉得这个城市是个伤心地。”然后开着车一溜烟的走了,留下一地的烟头和空酒瓶,满地狼籍。
寂寞的我,在这寂寞的城市,碰上一个同样寂寞的男人,在这寂寞的街头,聊了一晚上关于寂寞的话题。
寂寞的城市,寂寞的夜晚,寂寞的人,寂寞的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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