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无指。

我一直在南方城市长大，为了选择我的爱情，我来到北方的哈尔滨。这是一个阳光充沛，人潮涌动的城市，高楼之间寂静的天空却有清澈的颜色。一到晚上，外滩就散发出颓靡的气味，物质的颓靡的气味。时光和破碎的梦想，被埋葬在一起不停地发酵，无法停止。夜里，这里的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穿梭于灯红酒绿的夜市里。

23岁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要去北方生活。不知道北方的哈尔滨有没有我喜欢的奶茶。

我的头发在风中飘飞，我的眼睛开始晕眩，我看到天空中的云朵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过城市。我开始了解，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二

我不知道我喜欢阿章什么。或者说，阿章是我爱到这世上最英俊的男子。阿章常常用他的嘴唇亲吻我的手指。

“你的手指真是美丽极了。”

似乎每一天，他去上班前都爱说同样的一句话。

而我，每天都在家看看书，打扫卫生。然后煮一些美味的晚餐等待深爱的男人下班。我曾经以为，这就是我世上最好的生活。

“阿章，我们以后都不会分开好不好。”每晚睡觉前，我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阿章把我那冰冻的手放在他口袋里，然后把我的脸埋在他怀里。我们不会分开的。

我很喜欢照镜子。镜子里的我，阿章说是最美丽的。没有半点污染，我从不喜欢化妆。所以我脸上那淡淡小雀斑总让我不高兴。夜风轻轻，吹散烛烟，飞花乱愁肠。很多事物人们并无方法从它寂静的表象上猜测到暗涌。比如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或者他们的离别。

阿章常说，我是一只孤独的虫，整天绻缩在被子里，偶尔伸伸头，感受空气的流动。

阿章不懂，我的害怕。我的手指好漂亮，可是他不知道，我的手心是那么的清晰，没有多余的任何纹路。

在来哈尔滨前，那算命先生的话让我心有余悸，你的手好可怕。

为什么。

因为上面写着一些夭折和意外。

阿章不会读懂我手心的纹路，他怎么知道我的害怕。我害怕我走出这个房间。以后都不能再回来。

我一直在想，阿章是否能带给我幸福。

其实很多事情不需要预测。预测会带来犹豫。因为心里会有恐惧。

“无指，你看起来没有什么觉得要恐惧的。”他在昏暗的光线盯着我。

那是因我知道有些事情在劫难能难逃。

每一晚我们都仅仅相拥。等他睡着了，我就爬起来，看着镜子里的我。我常常一个人独自思量，镜里镜外，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我。

三

我们的房子太大了，因此我们决定出租其中一间房，从而减轻我们的生活压力。

里子就是这样走进我们的生活。

里子第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化了一个很浓浓的妆，眉毛画得很细，她的眼角有点向上翘，嘴唇很小。她的整个样子很完美，仿佛是一个画师精心画出来的一样。里子有着男人魁梧的身材。言行间不时透露着与她五官不相付的动作。

里子告诉我们，她是在酒吧上。所以她总是以浓妆视人。她很爱笑，且总是笑得很大声，但她是个眼睛幽蓝，笑容悲凉的女子。

每个周六，我们都有着这样的生活。里子总是和阿章在客厅看着足球比赛，然后大声讨论，咒骂，然后一大片一大片动作。而我，总是很乐意为他们收拾喝完的酒瓶，然后给他们煮上一壶香浓的咖啡。

里子总是无所谓的搭着阿章的肩膀，兄弟你有一个好女人啊。

阿章总会笑着说，你是一个美女人。

是的，里子真的很美。但是她像一棵散发诡异浓郁芳香的植物。会开出让人恐惧的迷离花朵。她的眼神充满迷离，于是我和阿章每晚的话题都是在猜测里子的过去。

那一天，我们都休息。于是，我们决定到庙里走走。我们快乐的在一起，骑着破单车来到寺庙。阳光很明亮。那天里子穿着洗得褪色的牛仔裤和白衬衣，光脚穿一双球鞋，但面上依然是那浓浓的厚妆。我和阿章穿着白色的情侣i恤。里子提议大家把鞋子脱下来，光着脚坐在山路台阶上让相机自拍，来张合影。大家就欢欢喜喜地拍了照片，然后走进寺庙里

跪在佛的前，我希望永远和阿章一起。

当然，其实我们三个人也可以这样的在一起。阿章说。

这座颓败幽深的小庙里，有一种神秘的气息，有些阴森森的。突然，我觉得，命运的不安好像来了。我紧紧紧紧抱着阿章。

四

公司派阿章到上海出差的第二个晚上，哈尔滨下了场大雨。雷光交集的晚上，我不敢睡。恐惧中，我打通里子的电话。我告诉里子，我现在害怕的很。

里子很快就回家了。她依然是荧光沫，浓浓厚妆。里子紧紧把我拥在怀里。

有我在，不怕，不怕。

里子的怀，有一种安全感。

那一晚，我们一起洗澡。里子真的很高，有着令人羡慕的傲人身材。在她的下腋，有一个小伤疤。我心痛的伸出手，轻轻抚摸这小痕迹。

一定是很痛，一定是很深刻的了。

里子把我的手握得紧紧的，好似怕我会瞬间消失似的。

“无指，这是生命的见证。”

我想用毛巾把里子卸去那些厚厚的妆。忽然·她着了魔似的，把我的手甩开，我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别动我的脸。”

我委屈地低下头，一部分是无能为力。一部分是恐惧。

里子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的头。她把我的脸压在她的肩头上，她说，不要恐惧，不要害怕……

里子的静静看着我的身体每一寸肌肤。她的眼神是贪婪的，她的眼神是占有的，她的眼神是霸道的。

“无指，你是多么令人怜惜的一个女人啊。”

那一晚，我睡在里子床上。睡觉的她依然是化着那浓浓的妆。

五

阿章给我们都来了手信。

我的是一面精巧的木制圆镜。而他给里子带来的是一面木色哈哈镜。我们一起跑到镜子前，一面镜子清晰照出我们左边脸，很美很干净。右边的脸在哈哈镜中，我们都走样扭曲了。欢笑中，我似乎看到一个叫宿命的东西。

生活只是很平淡。像一条经过的河流。你看不出它带来了什么。或者带走了什么。

它只是经过。

阳光和风无声地在空荡荡的屋檐穿行。

那天，我出去忘记把钥匙带到身上。电话接通到的是电话录音。

我是无指，我没带钥匙，阿章你7点到家就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一个人在街里游荡，冬天的哈尔滨很美，雪花开得像潮水一样，风一吹，一夜之间就落了。

是天空遗弃雪花，还是雪花要离开天空？

来哈尔滨已有大半年了。许许多多的深夜里，我在黑暗和孤独中，已习惯了抱紧了阿章。我不曾试想，我能否一个人生活。又或者，我会否有一天是一个人生活。

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

家的门半掩，我推们而入。仿佛没有人回来过，大厅有一种摄人的安静。这种安静像在谋杀我，让我在瞬间窒息。我想走进我有房间，绻缩在被子里。

听到房间里有女人的笑声，是在这一刻。我不知道应该给自己一个什么理由去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我一步一步退出家门，我不敢承认这是事实。

我沉默着。恐惧和愤怒的感觉，让自己听到自己轻轻的颤抖。我慢慢走到电话亭的面前。

我的眼泪流下来。阿章，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一直在问自己，我能把什么东西拿出来和你分享。

我凝固了全身的力量，给里子打了电话。

深夜的大街上，我听到自己绝望的声音在寒风中发出回声。我走了太多的路。找了太多的地方。我在后悔和焦急中，觉得自己面临着随时的崩溃。

我在路上蹲下来。里子把我抱起来。

阿章，他到底爱不爱我。

里子沉默地抱住悲痛的我。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我。不发一言。

无指，你先回去睡觉。里子说。

不。我月忍着泪。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眼睛里的黑暗和绝望。然后我不知道阿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我甚至从来没有对他发过火。

无指，阿章不值得你爱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不懂我的深情。

里子，拖着冰冷的我回去了。

阿章把蜷缩成一团的我抱在了怀里。他的脸轻轻贴在我冰凉的头发上。

“无指，你发生什么事了，别吓我啊”

我的心里一直很痛。好像轻轻一个碰触就会有酸涩的泪水滴落下来。但是我沉默地忍耐着自己。

“阿章，告诉我，你爱不爱我。”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深爱着阿章。我问自己，如果阿章真的走了不回来，我是否可以重新认识一个男人，和他结婚。可是这似乎是难以想象的。从认识他开始，我就习惯了阿章的英俊和温和。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他温暖的手。他硬硬的头发。

不会再有一个男人这样让我这样爱得无能为力。

阿章，没有发一言，似乎沉默中有好多的无奈与隐瞒。

整个晚上，我们谁也没有和谁说话。

六

远远看到blue旧旧的雕花木门。一推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呛人的烟草味道就扑头兜过来。狭小的舞池挤满跳舞的人群。还有人打牌或聊天。里子牵着我的手挤到圆形的吧台边。

你是第一次来找我吧。

是的，我想喝酒。

里子一头浓密漆黑的头发扎成一束束的小辫子，发稍缀着彩色的玻璃珠。银白的眼影，紫色的睫毛膏，还有酒红的唇膏。穿着一件黑色镂空的蕾丝上衣，紧绷着她美好的胸脯。

里子愣了一下，然后对我笑着说，我们来喝酒吧。

夜里，我们醉熏熏相拥在大街上。

“无指，每一个男人都舍不得伤害你。你是多么有令人心疼啊。”

“可是我深爱的男人却在伤害我。”

“他不值得你去爱。无指，告诉我，如果我是男人，你会不会爱上我。”

“不会，我只爱阿章”

黑夜中，两个灵魂各有所思在酒醉中诉说心情。

共执手的人，情已成伤。人扶醉月依墙，事难忘谁敢痴狂。把闲言语花房夜，久一个人独自思量。

凉风狂呼，沉醉的人是刮醒了。风把我的丝巾吹走在路中。

里子把我按住，让我去捡吧。

里子发出凄惨的叫声，这揪心的惨声让酒醉中的我醒了。我退了几步。

车像一阵风一样地从我的眼前开了过去。里子横在马路中央躺在血泊之中，她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像睡了一样。她依然是抹着那浓浓的妆。

里子离开我们的日子里，我和阿章都没有再提起过她。或者我们都不想在彼此的悲痛中再伤一刀。

一天深夜，下着大雨。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我坐起来翻身下床。阿章也受惊醒来，在黑暗中问我，干什么去，无指。

电话在响。

没有啊。

我走出去，急切地拿电话。电话传进来的是空荡荡的冷风。外面下着大雨。我头斜靠在门框上，呆呆地发愣。

连续的夜里，我都是同样的惊醒过来。

阿章睡着的样子真好看。我仔细的看着他的脸。他的嘴唇很美，仿佛天生就是用来接吻的。可是，他却吻了另外一个女人。我拿起那两面镜，照在阿章的脸上。

阿章，阿章，哪一个才是你啊。那个完美镜子中的是真的你，还是那个被哈哈扭曲的才是你啊。

我无法知道，多少个夜里，我都被那女人的声音所惊醒。

刀尖映着月光，发出冷漠的光。

是不是我狠下心，用光一般的速度刺进他的心脏。可以减少他的痛楚呢。

二秒钟的时间，血突然湛出来，血腥的味道中我浮出淡淡的微笑。

七

离开哈尔滨的时候，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我也不知道我能向谁提起了。像当初来北方一样，我依然背着那个行囊回到南方。唯一不同的是，我多带了两面镜子和一本里子的日记。

机场是里好多人。

是的，很多人彼此不认识。

认识了又如何，还是会分开。

但分离的人有些会永远留在我们的生命里，不会遗忘。

我一点也不想遗忘他们。我想我唯一的男人。那个笑容温柔的男人，那个给我一个孩子的男人。

是的，离开阿章的时候，我没有和他说我已怀上他的孩子了。

南方的空气很熟悉，但一切都不再想过去般温暖。

为了让我的孩子能够顺利健康生下来。我必须要赞一点钱。

于是，我给rose发了个msn。

“亲爱的rose,请原谅当天我的不辞而别。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请你原谅我当天的任性离开。你可以再接收我的稿件吗？”

“亲爱的无指，我很乐意知道你的故事。我一直在等待你的作品。”

八

我开始每天读一篇里子的日记里了。

“我很高兴认识这两位朋友，阿章与无指。他们是一对情侣。无指是一个柔软的女孩子，她的手指很美。我很喜欢她用她那美丽的双手给我煮咖啡。每每这个时候，我都拍着阿章的肩膀，羡慕着阿章能够拥有这么一个女人。如果．．．．．．”

“今天我们一起去庙里，无指说他希望和阿章永远一起。这是多么让我心疼的一句话啊，无指啊无指，你怎么这么残忍啊，把我都忘记了，我一直都你身边啊。我也希望永远和你一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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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无指打电话给我，她很难过的哭了。因为阿章伤害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看到她泪眼模糊的样子，我好难过。我紧紧抱着她，我想告诉她，这里还有一个人能读懂你的温柔，这里还有一个人用人心珍惜你啊．．．．．．”

医生告诉我，预产期就在这两天。因为我手上的稿费不多，我只能打电话向rose求助。

我从来没见过rose，在我印象中，她总是这样的一个形象。有着红玫瑰诱人的香和刺人的尖锐。rose却是一个简朴，只穿洗水布牛仔裤的人。

她陪着我坐在花树的阴影下面。我们喝着奶茶，看着花瓣飘飞。

你的手指真美丽，可是，可是。rose没有再说下去。

可是，可是不完美对吧。我看着少了一根手指的左手说。

我笑一笑说，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无指作家”了。

我没有向rose解释这个原因。我没有说出当晚我因为杀不了阿章，而切掉自己一只手指以此断情的事情。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这两天。”

预产期说我一个人她放心，坚持要搬进我那小房子，我说不过她。就顺着她了。

“今天我拿过无指那面镜子，镜子中的我，只把半边面上了妆。真的很美。我发现我自己很美。可是这是我需要的吗？镜子中一面是女人般的细腻，一半男人的粗犷。我内心很痛啊，我要不要告诉无指，其实阿章房里的那个女人是我。我要不要告诉无指，我是听到她的电话留言故意让她看到的。我要不要告诉无指，我爱上她了。亲爱的无指，你知道吗，感情的背叛让我选择一条不归路。我把自己从一个男人身就性成为女人。无指啊，自己从认识你之后，我发现我再次相信爱情，看着你对阿章的执着，我多么的心疼啊。是你，无指，让我再有做男人的信心啊．．．．．．

我拿着那两面镜子。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看着，那光滑的木制镜子，我看到阿章的温柔，我看到里子的美丽。我看到我自己的柔情。我再看看哈哈镜，阿章的背叛，里子的欺骗，自己的血腥。

砰，我把两面镜子狠狠摔碎在地上，阿章的笑容，里的美丽，我们洗澡的情景，我们相拥的背影。

我狂呼，发疯，咆哮，惶恐，不安，无奈，害怕，傻笑，尖叫，大闹．．．．．．．．

剧烈的疼爱让我醒来。rose告诉我，激动的情绪导致我有早产的情况出现。我强忍痛楚，打通阿章的电话。

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我知道你背叛我们的感情后，我曾经想杀了你

第二：里子是一个女人。一个由男人变性为女人的女人。

天空中的云朵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过城市，我没等阿章说半句话就挂电话了。

世人角色真是为谎言而上，我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相，发带雪秋夜已凉，到底是谁为谁梳个半面妆。

孩子睡在我的旁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脸不带任何粉沫。只有丝丝红红的婴儿血。

窗外一个穿着性感，打扮入流，打着浓浓的粉妆的女人向我和孩子看进来。我紧紧抱着我沉睡的孩子。

九

孩子满月的那一天，只有我和rose一起。

我想，我也应该告诉阿章，他已当爸爸了。

电话那边很热闹似乎在庆祝什么。

“无指，我刚想给你电话。我，我。请原谅我，今天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我的妻子是一个化妆师。”

南方的夏天应该是很温暖的，而这一刻我却感觉到刺骨的寒冷。我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挂电话只把它放在一边由它发展。

那一刻，幸福被摧毁得灰飞烟灭。生命变成一场背负着汹涌情欲和罪恶感的漫无尽期的放逐。

那一天我那的书出版了，名字为《半面妆》。

我告诉rose，我把孩子我的名字起为：无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