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熠老师走前的那天下午,在和岩壁的电话中,我知道他的情况其实已经十分不好。十几天没有进食,生命完全依凭输液维持,而他的身体,却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浮肿和积水现象。按照民间“男怕浮肿,女怕戴帽”这个传统的说法,我隐隐感到周熠老师这次,恐怕是真的要凶多吉少了。然而第二天上午,当朋友发来短信时,我还是感到了这个不幸到来的突兀和沉重。我点上一只烟,朋友短信的内容不断在眼前浮现。想起那些过往了的和周熠老师相见或者短信联系的日子,泪水便抑制不住地模糊了视线……
对我来说,周熠老师这个名字,是熟稔于心的,也是亲切可感的。因为很早我就知道,周熠老师是邓州白落人。既是我的同乡,又是家兄一中时的校友。听家兄说,周熠老师上学时的文章就写得十分漂亮,聪明、幽默、睿智、才华横溢,是个文学创作的好料子。中国文坛,素有将鲁迅兄弟称为“周氏三兄弟”之说,而在南阳文学圈内,周熠老师和他的兄弟们也被亲切地誉为“周氏三兄弟”。在这三兄弟中,又以周熠老师的文学成就最高,最为引人注目。
周熠老师的诗歌、散文、小说我读过不少,从《杏儿黄熟时》、《周熠散文自选集》、《遥远的风景》、《水之湄》到《红尘草色》等等,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他的散文。就我的阅读感觉,周熠老师更多的散文几乎是对故乡往事的一种深深的缅怀,或者也可以说,是对童年生命体验的一种苦苦的纠缠。正如他自己文章所言:“故乡,对于一个游子来说,宛如一方丰润的海绵,稍有触压,远景旧事便如清水般盈盈欲滴,在这方神奇的土地上,演绎潜蓄着无尽的人生故事。”当然,周熠老师散文的宽度和深度,决不仅仅局限在对于故乡的言说上面。借助于天生的艺术禀赋和对于生命本质的深刻体悟,他的许多文化散文,就像他名字里面的那个“熠”字一样,无不闪烁着哲思的光芒。也许是因为我和他同乡的缘故吧,所以一直对他那些弥漫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散文情有独钟。
真正接触并和周熠老师相熟,已经是2001年的春天了。因为南阳作家群长篇小说《大南阳》的接龙策划,我在周熠老师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他。人很儒雅,也很瘦削。从倦怠的神色上看,周熠老师的精神不是太好。但是他很热情。让座,倒茶,递烟,然后将面前的报纸一张一张地收拢起来。我说周老师,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他说没事,只是头疼这个毛病有点麻烦。谈完事情,我便起身要走,但是周熠老师不让。他说你别走,我躺在沙发上和你说话。你的几篇小说我都看了,很不错,我还正想听听你对小说创作的看法呢!那天我和周熠老师聊了很久,交谈的过程中,我对周熠老师宽广的阅读面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周熠老师还说了许多鼓励我的话,他对我的小说的表扬和肯定令我十分感动。临走的时候,周熠老师一直将我送到楼梯口上。因为身体不佳,他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但是这些话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周熠老师拍着我的肩膀,微笑着嘱咐我:耐寂寞,绝交游,弃繁华,只有这样,才会写出真正的好东西!
从那以后,因为文学的关系,我和周熠老师见面的机会多了起来。话虽然说得很少,但是每次文友聚会,却总有一种温馨亲切的感觉。他那朴素简洁、智慧幽默的话语,给我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后来,因为身体不好,许多场合都看不到他那熟悉的身影了。曾经去家里看过他,但是因为后期他的声带也出了问题,不能过多说话,所以也就不敢、也不忍心再去打扰他了。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周熠老师改成了短信联系。为了引他开心,我把朋友们发给我的有趣的短信全都转给了他。尽管我一再强调,看后一笑就成,不必要给我回复什么的。但是他却执意每次都要给我回复,有的回复还很长也很讲究,这时候我才发现,周熠老师的为人处事,原来竟是如此的认真!因为腿伤,周熠老师曾经多次在短信中向我发来问候,叮嘱我不要熬夜,注意户外锻炼,不要在电脑前呆太长的时间。本来我是想用短信安慰他的,后来反倒是他来关心我了。于是在今年端阳节后,我就决定不再给他发短信了。他的身体情况,我从岩壁那里时时可以了解得到。曾经多次提出想去看看周熠老师,但是都被岩壁以他父亲“不想见人”这个理由给委婉地拒绝了。
现在,周熠老师走了。轻轻的,静静的,在亲人和朋友们入睡的深夜,毅然决然地化鹤西行。望着他那安宁祥和的遗容,我的心里除了悲痛还是悲痛。纵然周熠老师自己说过:视死如归,是一种最高艺术。然而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这样的艺术又该让我们如何承受?关于生命,关于消亡,关于尘世间的苦辣酸甜,关于黄泉路上的柔软的天堂……人到中年,太多的问题在我的脑海间纠缠着徘徊不去。我不知道,我的这份不成样子的怀念,究竟是对周熠老师追思和缅怀的结束,还是一种作为永恒的祭奠的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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