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某个特定的场合，或是校园学习，或是朋友聚会，或是工作交往，或是他人正式介绍，或是大街相向而遇，他们的目光相互触碰、缠绕，然后牵手，然后有了新婚之夜，于是有了快乐的瞬间，结果，就有了你。

你一来，就在床上。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就是你的父母。

你出生了。所有的人开心地赞美你长得多漂亮，有着父亲的鼻梁，有着母亲的眼睛，在众人的喜悦中你沉沉地睡下。

在婴儿床上，你有了自己的梦。

日子一天天过去。你渐渐长大。你和所有的人一样，早上起床，晚上上床。有一天，你天真地问，妈妈，我睡沙发行不行？妈妈笑了，说，傻瓜，沙发哪儿有床舒服呀？

离开了妈妈铺设的舒服的床，你上了中学，睡上了窄窄的钢丝床。和好几个同学睡在同一间宿舍里。晚上，同学传来翻身的梦呓，你听到了床的吱呀声。

学生生活是单调的。休息时间你和同学们在床上玩起了扑克。大家正兴高采烈的时候，被值勤老师逮个正着。老师愤怒地抓了扑克，扔出窗外。在教务处被老师摆事实讲道理教育一翻后，回到宿舍，你懊恼地躺在床上。心想，幸好没叫通知家长。

离别了，我心中美好的18年。你呆呆地站在宿舍门口，望着地面的凌乱和狼藉。床，都空了。同学，都走了。个个带着复杂的心情，告别了唯一的中学时代，期待另一个新的里程。你仿佛看到了，这张床坐着小三，那张床躺着刘胜，个个都悠闲着呢。你使劲咽一了下口水，转过头来。爸爸说，我们走吧。

大学校园比中学的可大得多了。你跟第一次进城的民工兄弟一样，新奇着，欢喜着，同时也茫然着。妈妈依然要为你铺床。你说，不用，我自己来。等一切收拾停当后，你送走了爸爸妈妈。临别时，妈妈一再嘱咐，要记得勤换被褥，要干净卫生。你说，知道了。回到宿舍，你倒在了床上，心里忧郁，爸爸妈妈怎么就开始老了呢？

认识了一个师兄，是老乡，他很关照你。有空的时候就叫你出去喝喝小酒，还带着他可爱的女朋友。女朋友。我也该找个女朋友了吧。你的心里上映了一个女孩子的脸蛋，很清纯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有酒窝。终于有一天，你把这恼人的心事说与师兄。师兄大乐，嘲笑你是傻瓜蛋。师兄于是教育你，对付女孩子该怎么怎么，应如何如何，这样才能把她搞上床。啊？你大惊，嘴巴可以放下一个鹅蛋。

你没有急切地要把女孩子搞上床。你默默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又是一个秋季的时候，你和女孩子顺利地上了床。当时你们从电影院出来，彼此没有说话，步履蹒跚。你呢喃着女孩子的名字，小雪，小雪。女孩子也呢喃着你的名字，陈飞，陈飞。你们就抱在了一起。你很想把这震撼世界的消息告诉师兄，哥们儿，我和她上床了。可师兄早就毕业，已远走了。

也该到你毕业远走的时候了。你将彻底告别学生时代，像老师说的那样，走上社会争取做一个有用的人。在欢送会上，你和同学说了很多话，喝了很多酒，偷偷在厕所里流了很多泪。等同学把你扛到宿舍扔到床上时，你根本不知道第二天小雪要跟你说分手。

你结婚了。父母扯起满脸的皱纹幸福地笑着。新娘叫吴佳。她依偎在你身旁，礼貌地应酬着来宾。晚上你在床上抱着新娘，那幸福的温度让你想起了第一次和小雪。你说，老婆，我爱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你的孩子出世了。你父母在笑，你也在笑。所有的人赞美着孩子长得多漂亮，鼻梁像你，眼睛像你老婆。孩子在众人的喜悦中安静地睡着。

你拼命赚钱，为了孩子，为了家庭。每当饱受挫折和艰辛时，你就想休息，就想躺在床上，平静地抽一支烟。只有在那个时候，你才觉得那是你能把握的世界。

日子的确就像流水。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你正考虑着该和老婆商量一下，给孩子布置一个漂亮的房间，买张适合孩子的床。推开家门，看到的是你老婆和另一个男人在床上。那是你们夫妻的床。

你一句话也不说就冲了过去，掏出了打火机，把火苗引向被褥床单。并发疯地跑向厨房，举来菜刀，砍床。

战争结束了。

孩子判给了你。你更加努力地工作。你赚了很多的钱，都花在了孩子的身上。夜阑人静的时候，你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倍感人生寂寥。

偶尔，你也会流连于别的女人的床。只是流连，却从不停足。

孩子高中毕业了。你去接他。他背着书包，在宿舍门口凝望一张张空床。你瞥见了你当年曾有的眼神，无比凄凉。你说，我们走吧。

就在孩子大学入学的前几天，孩子开口了。爸爸，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拉扯我不容易。我走了后，你身边就没人了。我希望能有人照顾你，你能过得开心点。我想，我想刘伯伯给你介绍的张阿姨你能不能认真考虑一下？

你流泪了。

你和张阿姨郑重的进行了一次相亲会。当晚，你们就上了床。第二天，领了证。第三天，送走了孩子。

日子突然变得很短暂了。一晃眼，孩子大学就毕业。孩子已经联系好工作单位，并签了合同。你站在阳台上，喝着老伴沏的茶，望望天，又回头看看在收拾床铺的老伴，心想，这日子怎么就过来了？

你头发白了。你抱孙子了。你在众人的羡慕中幸福地享受着甜甜的叫声，“爷爷！”孙子出生那天，你恍惚看到了20多年前孩子出生的那天。你的眼泪流了出来。

该走了，你躺在床上。弥留之际，你把那双老眼努力地环绕一圈床的四周。都来了。个个红着眼。你只说，嗯，嗯，好。你握着老伴的手，想到了前妻，那晚说要一辈子对前妻好。愧疚就生了出来，声音就颤抖了起来。你对老伴说，谢谢你这下半辈子对我这么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