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阿兰的故事有两个主人公，一个是奶奶，一个是孙女。奶奶儿时被缠过脚。奶奶的娘家就在江北一个叫小坝子的地方，奶奶在许多年前成了江南的媳妇，一生中没有回过几次娘家。孙女的名字叫阿兰·……）

故事还得追述到1981年，那年阿兰才12岁，也就是在那年，一场无情的洪水卷走了阿兰的双亲，一起走的还有她的爷爷，同时被洪魔卷走的还有奶奶的娘家。从此，阿兰只能和小脚的奶奶相依为命。奶奶再也没有回过小坝子，阿兰靠在县城里捡破烂维持着简单的生活。

生活虽然很艰苦，但是小阿兰很体贴奶奶，她总是把城里的新鲜事讲给奶奶听，总是把奶奶逗得哈哈大笑，然而奶奶似乎并不在意孙女的故事，总是在听完故事后念叨：“不晓得小坝子么子样了哦？我想自己走过去看看，又没得桥……”说完这句话，奶奶总是凝望着江北的方向……·

阿兰的故事一直讲到了1992年5月，奶奶的那句话也一直念到了1992年5月。

1992年5月的一天，阿兰很早就回来了。这次阿兰给奶奶讲的新鲜事，把奶奶兴奋得像个小孩。阿兰跟奶奶说的是：涪江河上要架大桥啦！阿兰还对奶奶说：大桥工程部要招很多小工，我想去报名！奶奶急忙答应：去呀！去呀！要把架桥的故事带回来哟！

阿兰到大桥工程部报了名。

大桥开工的那天，阿兰比太阳都起得早。阿兰带着奶奶的嘱托，走了十里小路，走了十里公路，第一个到了大桥工程部。

阿兰个子很小，她第一天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和几个女工一起铲土方，把土铲在小推车里。

第一天，烈日下，只见阿兰，刨，铲，上，动作一气呵成，铲子在她的手上翻飞，非常听话。指挥采用了分工合作的方式，两人一组，一人铲上，一人推车，推车的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别看阿兰很娇小，手脚却十分麻利，眨眼工夫就是一车，把个推土的小伙子累得只喘粗气。阿兰呢？连汗水也没有擦一下。就这样，阿兰的第一天的工作算是完成了。

阿兰带着她的故事，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了十里公路，走了十里小路。阿兰走到村口，远远看见一个熟悉而佝偻的身影在等着她。回到家，奶奶已经为她准备好洗澡水。阿兰洗完澡，又开始给奶奶讲故事。故事讲完了，阿兰从兜里摸出一个奶奶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碎石，奶奶说：这是什么呀？阿兰告诉奶奶：这是建筑工地上用碎石机打碎的鹅卵石，做桥用的！奶奶似乎没有明白，因为她觉得很奇怪，这么小的石头能架大桥吗？第二天阿兰临走的时候，奶奶还是叮嘱阿兰：记到每天给我带回一颗这样的石头哦！

时间一天天过去，阿兰的手起了血泡，柯兰没有告诉奶奶，因为她要给奶奶带回一个个碎石，柯兰的腿负伤了，阿兰也没有告诉奶奶，因为每天都会有一个熟悉而佝偻的身影在期待着她带回架桥的故事。奶奶把阿兰带回的碎石，每三十颗扎成一袋。

后来，阿兰和她的工友被调到桥拱混凝土工程队。阿兰的工作还是很简单，还用铲子。有所不同的是这回铲的是做桥拱的混凝土，而且时间也比以前长了，可以说是披着月亮出门，踩着晚霞回家。

流火的七月，烈日炎炎，尘沙飞扬。为了避免扬起的水泥和尘沙伤着工人的眼睛，工队长要求她们铲工把自己的头部遮得严严实实的，可以想象，一般的人受得了吗？汗水湿透了姑娘们的衬衣，沙灰落到了身上凝成了沙块。晚上回家换衣服时，阿兰咬紧牙关，不让奶奶听到自己的呻吟。撕心裂肺的痛也没有让阿兰退缩。好多姑娘都走了，工人也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柯兰坚持着，因为她要给小脚的奶奶讲架桥的故事。

寒风呼啸，涪江河畔，异常冰冷。当很多人都躲在屋子里享受春天般的温暖时，阿兰和她的工友们脱掉厚厚的棉袄，换上单薄的工作服，迎着凛冽的寒风，甚至和着冰雪，把搅拌好的混凝土铲进推车，冬天天气冷，雨水多，混凝土很快就凝固了，所以要求比以往要快，在阿兰的带领下，姑娘们的速度惊人的快！这时的阿兰铲混凝土需要两个推车的了。一铲子接一铲子，一个车接一个车，阿兰的手从没停过。

就这样，阿兰的铲子一直铲到了1994年9月，阿兰的故事也一直讲到了1994年9月。在这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奶奶没有一天不念叨：不晓得桥么子时候架好哟？

终于，被阿兰和他的工友们架起的桥有了名字——涪江大桥。

终于，后天就是大桥通车剪彩的日子。

阿兰捡起最后一粒碎石，她要把这个最精彩的故事讲给奶奶听。阿兰忘记了今天的疲劳，阿兰跑得飞快，然而当她跑到每天能看到奶奶身影的那个村口时，她没有看到奶奶的身影，她看到了她家门前围着一群人，一种不详的预兆在柯兰的脑海闪过，阿兰拼命的跑，边跑边喊：奶奶！奶奶！听到阿兰的呼喊，人们让开一条道，奶奶躺在地上，奶奶的嘴张着，手上拽着半截旧毛线，好多碎石散落在屋檐下，一粒碎石躺在她的小脚边。瞬间，阿兰明白了一切，阿兰扑在奶奶身上嚎啕大哭：奶奶后天大桥通车了哇！

通车剪彩并没有因为阿兰的缺席而耽误，阿兰想象着剪裁的热闹，她守着奶奶的灵位，她给奶奶讲着这最精彩的故事。她说：奶奶！大桥架起了！我们可以到小坝子去了！

阿兰现在住在县城，她的工作就是每天天不见亮打扫“涪江大桥”的桥面，阿兰每天打扫完大桥，都要摸出两粒碎石，站在桥头，凝望着还有点模糊的江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