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条江,水很清,人们就叫它清水江。
江很美,江岸更美。
岸是陡峭的岩,岩上有丛丛黄荆,丛丛芭茅,丛丛倒挂下来的杜鹃。
四月里,杜鹃总是让山体红了一片又一片。
江绕着山静静的流。浅的地方,卵石上是粼粼波光;深的地方,是与天一样的深蓝。
它悠闲自在地一路远去,流到不知名的远方.
二
江里常见一条船。雨天会有屋顶一样的棚。天气好了,棚就没了。
船头是掌舵的阿威,摇着橹的叫阿会。
他们是同胞,没了父母,也没有姊妹,有的只是这条船。
船到滩头,阿威总是跳到水中,然后攀着陡峭的岩,背着纤绳,一步一回头的看着船和阿会。
那时候,阿会还小。阿威是哥哥,他要做弟弟遮雨的伞,挡风的墙……
他必须一步一回头。他的家在江面上,弟弟装在心里。
三
夕阳西下,船上总是升起炊烟。
炊烟常常会随山谷的风一阵阵升腾起来又一阵阵远去。
阿会常常看那烟又看那云,双脚拍打着水面,等待着阿威吃饭的呼唤。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每当这样的时候,阿会碗中总是剔尽刺的鱼。哥哥总是笑微微的说道:“快吃,要不就凉了。”
阿威总是啃着鱼头,清着鱼刺。
四
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阿威阿会都长成了壮壮实实的小伙子。可阿威依然总是啃鱼头,清鱼刺。阿会吃腻了鱼肉,开始想鱼头。
他想着鱼头,意想着一定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鱼头渐渐成了阿会的心病。他想要千方百计的得到。
五
有一年五月,大雨连下九天。
江不再清,洪水漫进了田坝,冲走了牛羊。
船打着旋,找不到河道,锅里也没有了鱼。
“你等着,我去打鱼。”阿威强迫阿会留在岸上。
阿会眼望着阿威顺流而去。
阿威一人掌舵,没人摇橹。
阿威就这样去了,从此再没回来。
六
阿会终于可以得到念念不忘的鱼头了。
他吃上了鱼头,可吃出的不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船没有了,哥哥背纤的身影也没有了,袅袅的炊烟也没有了。没有人再为他剔出鱼的刺,也没有人再亲切的呼唤:“快吃,要不就凉了。”
他长久的流连于江边。
有一天,他随江而下,没人见他再回来。
七
从此,清水江两岸丛丛黄荆,丛丛芭茅,丛丛倒挂下来的杜鹃中有了一种鸟。
在四月里杜鹃红成一片的时节,它就会“哥啊……哥啊……”的鸣叫。
尤其是在大雨滂沱,山洪爆发的时候,它就会贴着江面急急呼叫,从江的这一头穿到另一头,让“哥啊……哥啊……”的鸣叫久久的撞击着水面和岩面。
有人说它是阿会变的,也有人说它就是阿会。
我只知道,直到现在,故乡四月里杜鹃红成一片的时候,这“哥啊……哥啊……”的鸣叫依然哀婉不绝。
本文已被编辑[仅有余温]于2007-8-29 9:51:4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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