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月８日，南方一大都市阴闷潮湿。这个逢８在南部被奉为大吉大利之日，对打工仔黄生来说却是个逢凶不化吉的一天，铭心刻骨。因为他用了一年的劳苦奔波换来的全部积蓄，外加五记毒毒的拳头，终于赎回了一条飘泊之命，也算对得起在家的父母和妻室儿女。

我与黄生是老乡，因他供职的一家绣花厂与我上班的加工厂有长期的业务关系，所以彼此还熟识。他在家乡时也是跑业务的，内地粮食部门不景气，便为了养家糊口，跑到南方闯荡，在这家外资企业不分白天黑夜地跑了一年多，信用卡上打印了8000元的数字。可这个180厘米的高个子，从出门前的150斤降到120斤，颀长的身材活脱脱一根电线水泥杆子，两颊死死地内陷，25岁仿佛加半，眸子藏在很深的眼眶里，一转一转，表示还是一个活物出现在我面前。他神志恍惚但又诚实可信，有气无力地把当天的遭遇讲给我听，使我的黄昏变得更加沉重，甚至有时出现窒息的感觉。

这天中午，黄生补头夜的无眠才睡下三个小时，就被主管叫醒，说是省城有业务，急需出差。黄生顺便在路边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袋夹心饼干，当作午餐在车上边吃边睡，一觉还没醒就叫下车。黄生在清真站搭乘了一辆中巴车，小憩在玻璃窗前，想继续刚才被折断的梦思。中巴转了几个急弯摇醒了迷迷胡胡的黄生。熟悉的线路与眼前的目标联系不上，他顿时生疑。问司机：“怎么走这条路？”司机回答道：“这路捷些，你知道个屁，丢你老毛。”黄生被司机骂后，也生气了，一想到出门在外，退一步海阔天空，少惹是非，只好忍气吞声。

又过了约三分钟后，在几个小巷道转了几圈，车上先坐着的四个相貌丑陋，穿着古怪的青年男子起来关玻璃窗。此时，黄生更加怀疑了。质问道：“这么闷热，为什么要关窗子？”

一个虎头虎脑，眼露凶光的人骂了一句：“热，热你娘个鸟，死人头！”黄生还是压抑了一触即发的怒火。

片刻，后排的两个男子闯到前位，手持匕首，抢劫了一位靓妹的手提包和手机。黄生走南闯北，如此情景还是第一次目睹。他惊讶地“哇”了一声。一歹徒一箭步跳到黄生面前，两记拳头使黄生第一次尝试了皮肉之苦。他抱着肚子坐回原处，差点回不过气来。歹徒摸出匕首：“你再叫，老子捅死你！”

坐在黄生旁边一个身材魁伟的中年男子忍无可忍，“呼”地站起来，随手左右两重拳，那歹徒“当”的一声掉下了雪亮锋利的匕首，“哎喔”一声后，“扑通”一下倒在座位上。

见机行事的黄生，眼疾手快，将车窗门死劲一推，奋不顾身地跳下了车，很幸运地逃出了陷阱。只遗憾，这只惊弓之鸟没有回头记住行劫中巴车的牌号，致使后来有苦难言，空口无凭。

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黄生跳下中巴后，横穿马路，被侧面一辆小轿车吓得魂不附体。要不是司机技术好，黄生早已到阴朝地府报到了。眼看车头就要撞到这根水泥杆了，司机瞬间察觉那是一根有生命气息的杆子，于是脚疾眼快，车子来了个急刹打横，撞到了路边一根粗大的无生命的高压电杆上。电杆岿然不动。而小车撞碎了一个大灯，外加一点皮伤。黄生无意间闯祸了。也给了小轿车一伙勒索的机会。不然怎么会说他逃出了狼窝又进入了虎口呢？

小轿车上跳下了一男一女，那司机不闻不问就是两拳头，打中了黄生才挨打的肚子。他经受不住折腾，护着腹部蹲下了，闭目定了定神。“为救你一命，老子的车坏了，看你赔多少钱？”司机发话了。同车的小姐也劝黄生快点私了。

黄生当然舍不得拿出装在内衣袋里的巨额信用卡，便从身上摸出了800元现钱，边求情边递给了对方。接钱时，司机瞄准了黄生无名指上那块显眼的黄金戒指。有气无力的黄生皮包骨的手指上在顷刻间没了戒指，还丢一块手腕上的高档手表。黄生苦苦哀求，想要回这两件视为生命的结婚纪念物。老虎口里夺碎骨，做梦吧！僵持不下，围观者众。一辆交警车开来了，问了几句后，让三个人上警车接受处理。

开始，黄生还以为碰到了救世主，轮到自己说话的时候，于是谈到中巴车行劫之事。交警问：“车牌号码是多少？”黄生吱吱唔唔说不出。一交警上前教训了一拳，正是当天的第五拳，也是最内行最具杀伤力的一拳。黄生恍惚地退了几步，终没能稳住而摔在水泥地板上。“他妈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到了这里还瞎编故事，真是不识相。放规矩点！”黄生被一手抓过来，两腿象筛糠，不停地打颤。

交警在全身授索，摸出了那张牡丹卡，又把三人带上警车，在就近一家银行取出了8000元现款。黄生正准备点数，那交警一把抢过去，很得意地说：“你不用点了，没你的事了，你走吧，以后要小心点！”黄生还呆在窗口前，不知怎么办时，交警带着那司机和小姐急忙上了车。待黄生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不给我开收据呢？”可警车一遛烟，消失得无影无踪。黄生象遭受蹂躏的少女，差一点去跳楼。

听了他的讲述，我反复开导他：“折财免灾吧，就当是用一万块钱买的一条命，也好向家人交差。”

为了他的安全，厂里的生产科长开导后，请吃了夜宵，还派我护送他到车站，给了200元钱，让他顺利回到了绣花厂。

后来，我再没有见到黄生。听说他回厂找老板补偿损失，可老板叫他拿出依据，他又无言以对。老板还说他没有按时交货，耽误了工期，不赔偿经济损失，就已经是开恩了。但关系搞僵了，不好相处，黄生觉得呆不下去，便炒了老板的鱿鱼。不知是回到了老家，还是转厂了。想起他，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黄生穿金戴银，违背了“有财不外露”的俗语，以致于遭到如此的不愉快。但退一步说，也不全怪黄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