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初夏，杜鹃鸟的声音总是那么准时而又清晰地撩拨着我的心，那是一种催人奋进、承载丰收的声音，那是伴随我走过童年的声音，那是与我们农民儿子紧密相连的声音。每当听到它的声音，就知道麦子快熟了，希望就在眼前了。

“算黄算割”，“算黄算割”，不要等到全熟了再割，等到全熟了再割，要是遇到了暴雨怎么办？那样，一年的辛苦就全完了！一声声、一遍遍，不分白天黑夜、远山近林，不厌其烦地叫着。叫声中，遍地的麦子就由青变黄了，农事的氛围由淡变浓了，出门打工的山民们听到它的招唤一个个从山外回来了，投入到紧张的夏收中。

麦子收完了，每一粒都装进了粮仓时，杜鹃的叫声消失了，消失在茫茫的大山里。人们沉浸于收获的喜悦，没有谁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到哪里去了。

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我手捧新麦面馍时，我就会想起杜鹃鸟，并能从馍中嚼出它的味道。

那是一种对农人有恩的鸟，从古到今就这么为人类无私地服务着、奉献着，在我童年的心里它是那样的神奇，有一付高大的身材，我把它想象得无比美丽。

可没有想到的是，最近我在网上搜到了这个在我心目中神圣的鸟，它灰土土的，没有一点姿色，个头也不大，我真不敢相信那宏亮的声音是从它那瘦弱的身躯里发出来的，哦，这就是杜鹃鸟，一个平凡而伟大的鸟。

进城后就很少听到杜鹃鸟的叫声了，偶尔听到一声两声，也是隐隐约约像做梦一样，不等你听清，就埋没在一片车声中，令人常常为此而感到遗憾。慢慢地杜鹃鸟那亲切缠绵的声音从我的生活中淡去了，消失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种叫声扑进了我的耳膜。“收废书废纸烂铜烂铁”，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是一个铁一般坚定的声音，那是一个拖着长长的尾音而高吭的声音。无论春夏秋冬、酷暑严寒、刮风下雨，每天的清晨，那声音准时出现在我的楼下，时间长了，他成了我的闹钟，一天听不到他的声音就会迟到，心里甚至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很不习惯。十几年来，这位收破烂人的声音伴我走过了酸甜苦辣的风雨人生，我从他的叫声中感受到了他对生活执著的追求和坚定的信念。他也许很有钱，也许还挣扎在贫困线上，但他的声音不卑不亢，不嘶不哑，就那么宠辱不惊地叫着。我突然想见见这个在我心中早已熟悉的人。那天，我起了个大早，站在阳台上等他，终于，他来了，老远就听到他坚定而高吭的声音：“收废书废纸烂铜烂铁”，同样，出乎我的意料，那钢铁般的声音是从一个精瘦矮小的中年人口中发出来的，他挽起裤角，袒露前胸，晒的与非洲黑人一般，目光中闪烁着果敢和钢毅。他与卖废旧的人交易完后，转过身又高叫起来，显得十分的自然。

还有一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声音，是一个浙江修理钢筋锅的人，他在我们这儿也跑了十几年了，是一个瘦的不能再瘦的人，特别是两个大暴牙象两个大竹筲垂直钉在嘴唇上，他喊出的“修理钢筋锅”又细又长，宛转曲折，相当滑稽，让人发笑。我每隔半个月就能看到他一次，他也给我修过钢筋锅，手艺不错，要价也不贵。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上前年我看到他时，叫声变了，换成了喇叭，原来掉了一个门牙，说话不关风了，这个门牙是在他第一个孩子考上大学的那年掉的，嘴上只有一个门牙了，端树着，远看象叼着根烟，去年我再看到他时，嘴上的那个门牙也掉了，是在他第二个儿子考上大学的时候掉的。后来，再没有见到他，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有时，偶尔想起他那滑稽的叫声，想笑却笑不出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