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十月,风和日丽。经过三个昼夜的旅途劳顿和颠簸,终于来到了朝思暮想的广州。
刚下火车,就碰碰撞撞挤出人头攒动的人群,匆匆来到立交桥下的阴凉处,意欲从花花绿绿的招聘广告中发掘希望。
“喂,老乡,想找工作吗?”回头一看,一个皮肤黝黑,身上稍显丰满,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青姑娘,正微笑着向我*近。我挺激动地对第一个关心我且主动打招呼的小姐说:“是,我想找厂。”
“我们制衣厂现在正招工,你会踩电衣车吗?”小姐问道。“我不会,在家乡是教师。”我诚实地回答。
“不会没关系,看你这么聪明,很快就会学会的。”小姐的话语增强了我的信心。
小姐拉了一下我的手说:“快去上车吧!”我跟在小姐后面,折回火车站广场,搭乘254路公共汽车,经过半小时后,来到市郊的西槎。路上,我很感激小姐,便主动替她买了车票。
下车后,穿过几道小巷,走到一家叫德利制衣厂的铁门前。小姐指着里面正紧张生产的年青女工说:“这就是我们制衣厂,我带你去见老板。”
小姐敲了两下紧闭的木门。门开了,一个干瘦的老头,招呼我:“请坐!”我在朦胧的灯光下,四处环顾,室内仅一床,一桌,一凳,连电话机也没有。我顺手将大牛仔包行李放在床边,坐在床上等老板办手续。
“拿出你的身份证。”老板说,“不错,还是中学教师,我们厂就差你这种有文化的人。”我一下子意识到,实现人生价值的地方总算找到了。便激动地说:“以后希望老板多多关照。”还接着问:“一个月的工资多少?”
老板慢条斯理地回答:“这个不一定,多的一千多,还有七八百,五六百。看你工作如何。”过一会儿,老板补充说:“对了,按照我们工厂的规矩,进厂要交押金和衣车培训费,合计是200元。”
我犹豫了片刻,很不好意思地向老板求情:“老板,真对不起,我现在只有100多块钱了,能不能少一点?”此时,小姐站在老板旁边,用白话交谈了几句后,老板开口了:“暂交100元,其余的等以后在工资中扣除。”
我摸出了沾满我手印的“四人头”。交钱后,小姐把我领到一间破旧的木楼上。此时已是中午,我看见七八个学生摸样的年青男子坐在草席上,木然地注视着我的到来。由于过度疲倦,我便放下行李,下楼洗脸洗脚刷牙,然后回楼休息。可又热又饿,于是上街吃了两碗稀饭,才稳定了情绪。刚回到原处,一个河南退伍军人走到我面前,小声地问:“老乡,你是哪里人?”我回答后,他继续说:“希望你不要上当,老实说,我在这里已五天了,衣车早学会了,钱也花完了,老板也不安排工作,一天拖一天,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工厂,只是为了骗取培训费。你最好不要在这里呆下去了。”
我再问其他人,都沮丧地点头。其中一个贵州人自我介绍说:“我技校毕业分配到工厂搞无线电维修,工资300元左右。我想出来闯一闯,可是父母坚决反对。我偷跑出来了。在火车站,就被老板的情妇骗到这里。我下楼去了,他们请的那个打手上楼来,在我包里偷走了300块钱和一部小收录机。我找他要,他当众奏我几拳。你看,我鼻子上,还又青又肿。”听了这些如怨如哭的述说后,我的希望荡然无存,唯有紧张和焦虑撕剥着我飘泊的心。
下午,我们下楼“上班”时,小姐又从外面带回来两个学生模样的男仔上楼了。
我开始向师傅学习电衣车技术。才心不在焉地学了半小时后,就向小姐请假。说我有一个朋友,需要见一面,明天再来学。小姐欣然同意后,让老板给我办了一张事先印制好的黄色的培训结业证。既没盖章,也没有落款,我知道纯属行骗。我便取回了身份证,如释重负地离开了这个让我纵身难忘的鬼地方。
走出不远,那个退伍军人和贵州小青年紧跟在后面。
“老师,麻烦你把我们带到火车站,我们虽身无分文,但只要到了火车站,我们就有办法了。我们以后会报答你的。”贵州青年对我说。我给他们买了车票,又坐上了254路公交车,一起回到火车站。二位年青人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老师,谢了,多保重,后会有期!”
天无绝人之路。我将朋友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二位后,匆匆搭乘7路公汽直奔北京南路。值得庆幸的是,第二天我就顺利地进入了朋友所在的工厂,并做了车间企管员,后来还加入了党组织。
转眼三年过去,我从未接到那位退伍军人和贵州青年的电话,也不知他们怎么走出困境。
曾经想向有关部门举报那小姐和老板行骗的丑恶,可好几次都被朋友阻拦:“广州这地方,行骗多的是,不要惹麻烦了。”但我内心燃起的一股正义的火焰,常常让我心尖隐隐作痛。
前不久,我只身故地重游,那电衣车培训班从三台发展到十多台,人也加倍了。行骗仍在继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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