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列夫·托尔斯泰

刚读到一句话，只有极端的自卑才会产生强烈的自尊，只有永远摆不脱的心理阴影才生出无穷的戾气。也因为这句话，我开始学着坦然。

在这里，似乎有很多机会可以诉说，但我选择刻意模糊那些记忆。

而此刻，我再没有理由尘封那些记忆。两三年并不算长，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我想说对不起，却没有说这三个字的资本，想说累了，却发现自己根本一直是在原地踏步。

午夜，在静静地敲击一些文字，累，我说这是第n次重复，但却不能睡，因为我有很多东西没开始记载，很多记忆没开始整理。在这个死亡临近的一天天日子里，我每天依旧重复着这白开水般的生活，濒临崩溃。

别人问我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我说挺好。而事实上我早已分不出什么是好心情什么是坏心情，换句话说，我根本没有心情，每天都是如此，麻木而颓废地存在。

岁月，蜚短流长，生命，无悔延续。午夜，钟声响起，梦里，魑魅魍魉，各自演绎。尽管我们两两相望，目光交错，心底，却余悸犹存，回眸，才发现所谓地久天长，只是一个美丽谎言……

我对梦说，我要远行，向广阔的天空招手，于是我对亲爱的你们说，再见！

【一】白话，午夜哀悼

某一刻起，开始惧怕，怕自己会遗忘某些记忆，怕终有一天自己的记忆会被岁月冲刷的干干净净，丝毫不剩。所以今天，我决定用最朴实的语言记录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悼念那一刻。

关心过我博的朋友们也许都会发现，那些类似于无病呻吟的文字大都在哀悼，哀悼某年某月某人或者某出人间悲剧……

似乎我的每篇日志都在刻意回避一个话题或者从没忆起那段记忆。妖精姐姐曾在最后给我发的e-mail里问我我所有悲哀是不都因为一个人——爸爸。她说不管是在我平日的言语中还是在日志中，我从来都没提到过“爸爸”两个字。我知道也除了姐能如此了解我，如此关注我的每个心情。自此我没有给妖精姐姐回过信，对不起，因为那时我还没准备好，还好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诉说这段我人生的遗憾。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一直以来，我从没尝试过“诉苦”，开始我用微笑一层层包裹，全副武装，到后来的文字与我日夜相伴，我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我不允许任何人透视我的内心，我也不要任何人廉价的同情和类似于施舍的怜悯。

至如今，我决定要离开，真真正正的离开，永远的离开，所以我想我需要对我逝去的日子做一个总结，做唯一一次彻底的解剖。而看到我的这段文字的你们，从此视线里会少一个我，一个喜欢午夜独奏悲哀却不值得同情的我！

【二】泪水，模糊了以往的记忆

那是一个怎样的季节？是一个怎样的心情，又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好久了，我都不曾提起“爸爸”这两个字，即使在家里妈妈和姐姐在说到爸爸的时候我都刻意回避，从不忆起那些感觉生硬并且伤感的画面。我知道我一直在逃避，一直不敢正视这样一个事实，一直重复做着同样的梦……

只记得，某一天我在懵懂中便一无所有，仿佛失去了全世界，距离，我在呐喊在呼唤，直到紧握那双冰冷的手，直视那泛黄并且没有一丝的温度的脸孔，我第一次有了死亡的概念。

可以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场景，某一天我背着书包回到家，看到门前围满了人，那一刻开始，心，狂乱的跳动，踏进屋里的每一步都有千斤重，我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昨天晚上还好好的，还对我笑……

随即眼泪霎时决堤，我在发疯似的询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姐姐用力抱着我，把头埋在她怀里，两只手开始用力死掐着姐姐的胳膊，我在埋怨吗，我不知道……我的思维开始打结，只感觉耳边满天的哀嚎，哭声喊声连成一片，成为这房子里唯一的旋律。

我就是他妈的不该，如果昨天没有去参加那个该死的鬼竞赛，如果我在家静静地陪着爸爸，不让他如此孤单，如果，那天我没有摔筷子离家，如果那天我肯仔细聆听爸爸的倾诉，如果……

去他妈的如果，如果可以如果，我愿意自己可以代替爸爸痛，即使知道死亡是必然；如果可以如果，我愿意做好一个“女儿”的角色，依偎在爸爸腿边，静静聆听；如果可以如果，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间悲剧一幕幕上演。　

是的，爸爸离开了，彻底从我们的生命里离开。如果说这是必然是注定，那么这结局的背后却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想象、可以体会那是一个怎样的人生！！

谢幕，人潮散去，我躲在幕后，换下笑脸，不知该哭，还是等待下一次开幕的欢笑……

【三】　谢幕，生命的最后弥留　

在这里，我不试图让任何人了解那是一个怎样的生命，只是，在简单的诉说。不知道如果我说那是一个残缺的，整个活着的过程是痛苦的，你，作为一个看客会有怎样的感想。“我热爱生命，但我不愿活，我热爱生活，但我不愿活……”读到这一句，针扎般疼痛，这个世界就是他妈的不公！

你可以想象从我记事开始，就知道爸爸的身体从没有一天，没有一刻是处在健康状态，换句话说，他就是在用大量的药物维持这样一个生命，那是一种怎样的意志和信念，每天都在受着病魔的威胁，为了这个家，却从不曾想过放弃。有时候疼痛减轻，爸爸会经常给我们讲故事，开始，并不接受那样渊博的见识是一个没上过几年学的父亲拥有的，愈是沟通，愈发现自己慢慢有些崇拜久卧病床的父亲。而父亲每次痛苦的呻吟，每次咬牙挺过的一个又一个“病发期”都会愈加虚弱。仍然记得爸爸的一句话，如果没有我们，他早已放弃，小小年纪的我从来不知道体谅，任性而无知。

现在的我依旧如当初愿意代替爸爸疼痛，但那他妈的都是屁话，一点用不顶，反而自己的行为愈加变本加厉，于是就演变成现在这样，遗憾所谓终生，只是自做孽。

从小，爸爸最疼爱的是我，即使家里唯一的弟弟，爸爸也总训斥或者不满，惟独我，一直以来是爸爸的骄傲，是爸爸唯一的宽慰，也因此我恃宠而娇肆无忌惮，和姐姐或者弟弟争吵，爸爸总是为我出头，训斥姐姐和弟弟，从不舍得对我大声一句。我居然无视这种近乎宠溺的宽容，一次次在爸爸脆弱的生命里再一刀刀地砍下去……

有一次，因为爸爸无理地训斥了我几句，我撕奖状，几天绝食，和家里所有人冷站，三天一点东西不吃，爸爸和妈妈心疼极了，任妈妈怎么劝，我都决不低头，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或者，那是我的性格。当爸爸说出那句我至今后悔的话“难道因为我训了你几句，你就要我跟你跪下才会吃饭吗”时，我哭了，号啕大哭，我在心里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要的不是这个，接着在妈妈的陪伴下吃了三天以来的第一顿饭。于是从那以后爸爸没在轻易对我发脾气，可以想象，我的悲哀也是从那时开始的，一个不健康的家庭氛围，妈妈说我是妖精，一点也没错，除了给他们带来悲哀。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爸爸的病似乎加重了，痛苦的呻吟声让家里所有人都处在战栗状态，可惟独我，却在那样的天气和妈妈发脾气，早晨在漆黑中走到学校，一路掉泪，眼睛红红地来到班里，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用他善有的安慰人的话语把我所有的不满通通化作对他的崇拜和依赖，也许因为我太小，根本无法分清对与错，或者我根本他妈的是混蛋。至今我仍然恨那个曾在初中三年一直把我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班主任，因为是他把我对父亲的崇拜在他华丽语言的“劝导”下所剩无几。我那时居然认为老师比爸爸还要关心我，居然会认为不善言谈的父亲并不爱我。现在，我长大了，可以独立思考了，我知道有种爱是不需任何语言的表达，有种爱只在心里发酵，愈来曰浓。那个少年时期所谓的塑造期彻底把我塑造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一个不孝的女儿。所谓老师同学口中的“好学生”根本他妈的就是一个无知、浅薄的小人。

爸爸似海，我终日肆恣于海的怀抱，却读不懂它的博大和深沉。我从来不懂得爱与被爱，可现在当我知道什么是被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错的太深……

仍然是那个冬季，那天，好象是，元旦了吧，是的，元旦之前的晚上我发了很严重的高烧，宿舍里的同学给班主任打了电话，结果被送到医院，高烧不止，一直说胡话，他们都吓的不行，最后一阵折腾后总算有点好转了，我迷糊中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担心。第二天没有上课，老班担心我身体吃不消，叫我休息，我就提前回家了。爸爸关心地问怎么了，我说昨晚发高烧，于是爸爸很担心的皱起眉头，一定要我按时吃药，还要适时休息，我根本不理不睬，对爸爸的关心熟视无睹，而爸爸却一次次拖着虚弱的身体在我眼前晃动，眼神充满了关怀与怜爱，我从不曾想过病魔缠身的爸爸是怎样的意志一次次站起来，然后一次次躺在病床上呻吟，而我却却一次次在用行为伤了爸爸的心。好象对我仍有期待，因为爸爸总说我是他的骄傲，我真的是吗？不是的，我对爸爸的病情也从没有深的了解，只是知道他很痛，很痛……

快三年了，我至今仍会想，我从没有问过爸爸你幸福过吗，快乐过吗，哪怕只有一刻有真正开心过吗？？也从没问过爸爸这一生中最遗憾的是什么，我想，大概是没见过他的亲生母亲吧，姑且猜测。爸爸从不会说他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错误，即使是痛苦的，也因此幸福了其他人，爸爸说他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拿健康去拼，不该从没为自己考虑过丝毫。没结婚之前为了老人而存在，结婚之后为了我们而存在。爸爸所有的病情，所有的悲剧都是后天形成的，所以，那一刻开始，我恨，恨全世界的人，包括自己。因为爸爸我曾立志要做一名医生，也因为爸爸的死，我开始咒骂所有医生，他妈的通通见鬼去吧。

我对爷爷奶奶的憎恨与日俱增，从爸爸离去那天，我开始抗拒吃东西，烧一直没退，奶奶装的很关心的样子塞给我钱，哭着对我说你爸爸不会希望看到我这样的，伪装的关心和泪水，他妈的给我滚！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有命活那么久，凭什么他们让爸爸一生都活在痛苦中，凭什么他们八十多岁了还不死，而爸爸，一生坎坷却落的这样的下场，这个悲剧不是别人造成的，是这个被称做父母的人！我说过，有一天，他们死了，我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绝对不会。即使现在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他们下地狱了，我想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或者，有时候恨需要用死亡来化解，除非我死，或者他们死。

从来，所有的人都说爸爸是个孝子，而奶奶，虽不是爸爸的亲生母亲，却一直被爸爸尊重和孝顺。你们可以想象一个生病了的儿子跪着对母亲说给我做点饭吧，娘。这会一幕怎样的场景，如果不是弟弟告诉我，我死都不会想到，爸爸在死的前一天一直被奶奶训斥，受到这样的侮辱，却不曾说过一句顶撞的话。爷爷——一个从没吃过苦的大学生在那样混乱艰苦的年代是靠什么养活他六个儿女？如果没有爸爸以健康的代价为他们付出，绝对不会有爷爷奶奶现在的幸福生活，他们很有钱，生活富裕而充足，幸福地被几个儿子女儿孝顺，而爸爸呢，他有什么，一个被剥夺了健康的人还能剩下什么？

【四】结局，早已注定

我不敢想象爸爸是以怎样的心情决定放弃他辛苦维持了这么多年的生命，那一刻，有没有遗言要说？有吧，但我们没有一个人在爸爸身边陪他走完这最后的人生。我们班另一个特优生n也在之前他的爸爸选择了离开他，为了他的学业和未来，更为了自己减轻痛苦，当我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瞬间行同霹雳，除了震撼还有对n的同情，那天我哭的很凶，参加了他爸爸的葬礼，回到家我还对爸爸说我们班的n同学的爸爸得了癌症然后自杀了……

却不曾想在这之后不到二十天里我也成了和n一样被别人同情的对象，不知道是不是报应。我和n从小就一直一个班，在初中中我们俩曾被班主任看做最有希望的，是他最看好的两个学生。而且我们同桌，不知道这戏剧性的一幕是不老天故意安排。我原本在n的父亲死后的日子里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n的脸上还会有笑容，为什么他还跟以前一样洒脱，为什么在他脸上找不到丝毫痛楚，只是在和别的同学谈笑的时候偶尔露出的不易察觉的厌恶。n成绩也依旧，而我，每天沉睡，像一个被催眠了的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在睡，老师们集体“攻击”我也不曾被唤醒。也因此老班让n与我同桌，在我每次睡醒而老师已讲完下课的时候帮我补。我很懒，很少问问题，如果我问了，他每题都会很耐心的给我讲解，一遍不行，两遍，直到我会。在我每天都沉睡的情况下，一天下来根本没有几节课是清醒的，鬼使神差的，不知道是不有神助，每次考试依旧成为别人口中的优秀和模范，他们讥讽我说要跟我学习睡觉这样就能考好了，我知道他们都以为我在背地里苦读，也只n知道，我对好多东西失去了兴趣，不屑玩假的。

直到不久后爸爸的死让我清醒了很多，也终于知道n为什么脸上会挂有微笑，那只是在伪装，我们在一天天地用微笑面对老师和同学们，只为了不叫任何人同情与怜悯，唯一希望的是快点毕业，远离这熟悉的一切。和n依旧那样在学校里打闹，但只要静下来，我们彼此都不会说一句话，之间唯有沉默。就这样我们两个人选择了各自的路，他选择奋发向上，用永远的第一弥补这唯一的缺憾。而我选择继续沉沦，依旧睡觉，开始逃课，开始一天天迟到，开始不理会任何人的眼光，开始拒绝一切的劝导……在临中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经历这样的“巨变”，这个被老师们捧在手心里的好学生似乎没了希望，任由我颓废地穿梭于这倒数的日子。

中考如期来临，却没有一丝想象中的紧张或者怯场。会的就做，不会的就蒙，最后还是考了一个让老师们颇为震惊的分数，他们对我说我能考到六百多分是一个奇迹。我苦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