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视力能及的距离能有多远?听力所及的范围能有多大?你也许会说,这是完全不值得深究的问题。真是如此吗?我想眺望外婆早已鸿飞冥冥的身影,我想倾听她老人家早就哑寂在岁月喉咙里的声音,然而,幽冥永隔,我即不能上穷碧落,又无法下抵黄泉,只好把目光投向浩茫的天宇,投向那形同蜂窝的星海深处,保持着不肯割舍的愿望,久久祈祷-----外婆,你在天堂!好吗?天堂?!
那正是善良者应有的归宿,也正是受难者应得的报酬。
从我投生人世,外婆就一直在我身边。由于外公去世的早,外婆一个人把四个儿女一一拉扯大。贫苦中,外婆总是一个支撑着一个家。我母亲是家中的长女,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在饥饿的1961年,1962年。也许因为母亲年龄还小就已经在帮助外婆掌管家务了。为外婆承受家里一些重活了。在我的记忆里,外婆一直很年轻很美丽。没有一点苍老的样子。母亲在30岁生下我时,就放在外婆家。外婆成了我童年里的唯一的风景。她很精神,头发永远梳得光光的,衣服、被单洗了都要用米汤浆的挺括,她很瘦,但眼睛明亮,顾盼生辉。她笑起来时,很美丽,眼睛中总是水样般的晶亮。童年里,我是个调皮的丫头。因为母亲生我时,舅舅和姨娘都没有结婚。我就成了家里的最爱。家里的玩具和零食仍旧满足不了我的童年生活。和村里小伙伴去掏鸡蛋,掏鸟窝,下河摸鱼虾就成为我童年的必修课了。而每次总是外婆为我去处理一些我闯下的祸事。别人屋舍里的鸡蛋成了我的零食,别人河塘里的鱼虾成了我和小伙伴的野餐。也许,我很少早母亲身边的原故,我喜欢在外婆撒娇和做些野蛮的事情。而外婆也很少冲我发火或惩罚我。有时候我要耍小心眼,玩小花样被识破,或者与小伙伴们斤斤计较互不相让时,她总是摸着我的头,看着我和蔼的说“三贫四富活到老,做人还是忠厚老实一点好。有时候母亲带些水果或我的新衣服来看我时,我总是被邻居告状,母亲就拿起棍子要教训我。外婆总是挺身护犊,不管怎么样,又呵斥母亲。小时候你比她还调皮,我揍过你吗?使得母亲总是心虚气短的败下来。我就跑到外婆怀里冲母亲做鬼脸。母亲很无奈的去后屋做饭了。我就以胜利者的姿态安心享受那些村里买不到的水果。外婆也总是在这时候笑呵呵地摇摇头说:“丫头,你再闯祸的话,大了就没有敢娶你了。你就陪外婆一辈子哟。成老姑娘了。”这时,我也总是坐在外婆怀里绕着外婆的脖子说:“好呀,丫头才不嫁人呢?丫头就缠着外婆一辈子。丫头大了,丫头养外婆。”外婆眼睛就明澈的望着我的,对我总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信我所言。外婆的这份爱和呵护让我体会到了一个祖辈对自己的信任和激励。给我以后的生活很大的影响。我的成绩总想她汇报,我的苦痛总想她倾诉,我的喜悦也先与她分享。她的目光灼灼地,最好的赞扬出自她口,最大的温暖来自她手,她的鼓励使我不敢懈怠,她的期盼让我自行惭愧。
外婆一直有严重的哮喘,年纪大了。入冬或春秋总发,夜里拉风箱似的不能入睡,我总是抱着她,喂她喝药。她总是说:“丫头,外婆吵着你了。你睡吧,外婆不要紧。明天你还要赶班呢?”外婆,已经老了,我长大了。岁月总是在年轮的转盘上刻满沧桑的痕迹。我虽然身为医生,但是,仍旧无法为外婆治疗病根。我很愧疚也很痛苦。总是,对着睡梦里的外婆流泪。在心里忏悔。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岁。”外婆一天一天变老,眼睛不复清澈照人,牙也掉的差不多。嘴瘪了。2001年,我自己开了家医院,收入也不错。就买了一只翡翠手镯给她做70岁的大寿的寿礼。外婆高兴的揉着我说:“丫头,长大了。知道外婆喜欢翡翠。谢谢丫头。”母亲这时也说:“是您带的好。她一直要您老人家呢?常问我外婆怎么不接来呀。”“呵呵,丫头,外婆老了,不愿意走动了。家里好,村里的邻居好,可以常唠嗑。外婆要守着那座老屋呢?那里有你外公呀。”我看着外婆苍老的面容,听着外婆的一句句的话语。心之悲切是无法形容的。她笑起来时,皱纹一圈一圈在连上波浪般展开。眯了双眼,慈祥的样子。不再如我童年般的明净美丽了。
2004年,我在医院里看好最后一个病人,准备睡觉时。母亲大来电话说,外婆快不行了。我一听,急忙赶会家去。第二天,一个人匆匆坐上去乡下的车子。车上放着张行的歌:“你曾经轻轻牵着我的手,踏过青草山坡,你说那青山永远挺立,绿水他不会停留。人生需要努力和奋斗,不要向失败低头……为何你走得匆匆,来不及告诉我,来不及告诉我你就走。人生的道路永远无尽头,经得起失败的折磨,为何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牵不到你的手。”我一直不喜欢流行音乐,而此刻的歌却排山倒海的把我淹没。在以后的深夜里,我泪流满面。
回想自己的童年,回想她的点点滴滴,黑暗中我任凭泪水纵横,却不抬手一颉。
以前从书上电视上看过几多死亡,一些情节,一些数据,一些画面,似乎无动于衷,事不关己。直到此时,最疼爱我的人走了,当她的音容笑脸成了回忆时,当再无处撒娇,当再无慈爱的目光把我追随时,我才痛入骨髓彻彻底底理解死的含义。才真正的知道生命是多么的脆弱。
清明节将要来临了,一直来我忙于工作与写作。无法顾及去村里看看外婆的墓碑。也不知道那些杂草是否已经清除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在天堂好吗?前几天的春雪下的好大。听母亲说舅舅去墓碑前盖了一些新土。也许,外婆不会冷到吧。最近,我一直想写篇文字悼念她,所以翻看她年轻时的照片,我似乎又一次回到了童年,惊艳她的光艳,在发黄的相片里散发着青春的光芒。象一首诗歌写得:“她镇定而坚决,像经过过滤的清晨,昂扬散发着芳香;像一湖水宁静而生动,我知道她曾是天上的一颗星,从春天开始,再到云飞烟灭。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惊慌,她已经永远不会再来,只是将声音留给了时光。她完成了一朵花的展现,一颗种子的过程,像一片云和一个精彩的梦。”昨夜,我又梦见她,梦见她对我笑,我最熟悉慈祥的笑容,猛然醒来,看见窗外繁星点点,整个空中都是她灼灼的目光凝视着我。很少人知道她的姓名,然而,正是这千千万万个普通的母亲和外婆,为别人,为家,她辛劳一生,外婆30岁守寡,一直不曾嫁人,她是旧时代中国普通女性的一个缩影。但是,外婆给我们温暖和力量,她们永远不会成为人生舞台的主角。她是平凡甚至渺小的到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但她是伟大的,因为她给了我们无私的爱。她是我漂泊的心灵最后的归宿。
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写道:“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我的思想能达到你的灵界吗?外婆?人生能有多少路程,那些路程是您牵着我走过,人生有多少日子,那些日子,我曾依靠在您的身旁。如今您没有在,我的伤痛谁来安慰,我的欢喜谁来分享。
如果有来世,愿意再做你的外孙女,讨您欢心,慰您更好的欢乐。
安息吧,外婆!你在天堂,好吗?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7-8-27 15:35:4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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