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蝎子精转世的始末王家二小子

发表于-2007年08月27日 早上8:55评论-0条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

阳历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黄土高原上一片金色,饱满的小麦穗子向人们欢颜的点头致意。长期生活在渭北旱原的村庄的人们,家家户户都在为小麦的收割工作准备购置新的农具,以及小麦收割期间所需要的肉菜食品,条件好的农户还买了啤酒作降暑之用。

差两天就是儿童节了。这一天,空气中没有任何流动的境况,也不见一点点云飘浮,只有太阳悬在东方的天际徐徐上升。太阳的高度与合川县的地平线成三十五度角的的时候,劳作在黄土地上的人们的汗珠子从额头、双颊渗出流到下巴时已积成一滴落下,如同绵绵细雨拂过树叶后,滴答--滴答--不紧不慢富有节奏的浸入久年耕耘的山川沟沟。

旺财今年六十有三了,还有一个老伴一直陪伴在身边,和其他几户农民生活在黄龙山腰的一个坡坡底下。这个村子只有连旺财一起才十几户人家,与外界之间的关系不是隔绝于事,似乎有着相隔世纪的隧道。外面的世界他们都知道,可再怎么赶不上外面的世界,包括离其他村子距离一座山头的大村。整个村子就旺财家有一台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还是海燕牌的。那个天线架的老高老高,就是要高出山坳,把外面的信号接过来,但就只能收到一个台--山西台,就这样啊,离太原比西安近的多。一到天麻子黑,村里的人扛起田间的锄头往家赶。妇女们一般都是洗把脸才门,男人们大多数都是随便抹一下和脸,剥一根葱拿一个馍,急急忙忙的向旺财家里赶。最近正在放一部片名叫做《渴望》的电视剧。

老汉一生勤勤恳恳,耕耘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还好儿女们有出息,都上了大学,都在城里安了家。儿女们都非常有孝心,多次接老汉和老伴到城里享清福,可是每次都住不到出一个月。前些日子二儿子又回家接老汉和老伴,老汉硬是不去,无奈孩子买了台电视让父母亲不再寂寞。这下好了,老两口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人了。不知道老汉是不愿意给孩子增加负担还是不习惯城里每天睡觉都要洗澡的讲究,或者是因为老汉那副犟脾气又或者是老汉割舍不下这片土地……总之,老汉还和其他的村民一样,面朝黄土北朝天的劳作着,不同的是孩子们每个月给的生活费用比自己的生产劳动所得的要多的多。

还没吃早饭呢,老伴就在院子里不停的唠叨:“收麦子了……你忘了……咱家也种了八分,也不见你购置农具……整天守着沟里那几棵小树苗,还不等它们成材,我们就先走了。”老汉低着头坐在窑门口小方凳上,左手我了一个枸杞子根,右手用搪瓷碗片在枸杞子根上刮来刮去,方凳边上放着一个用青铜铸成的旱烟烟嘴。显然,老汉是在收拾自己的烟杆子。老伴看老汉不吭声,又唠叨了:“你那东西能当饭吃……你那烟杆能把小麦收到家里……”“等把这个搞好了我就去。”老汉终于说了一句话。老伴这下高兴了,“老头子,赶紧洗手吃饭,吃完饭我给你刮,你到县里买个新铁叉再买点肉菜之类的……”说着说着就拽着老汉的胳膊往窑洞走去。

吃过上午饭老汉套上家里的黑牛到县城去了,老伴洗了锅碗筷就坐在老汉先前坐的方凳子凳子上继续用瓷碗片刮着那个枸杞子根,嘴里还在自己唠叨着:“死老头子……每天都咳成什么样子了……还抽……真能拿烟当饭吃……”。但手里却不消停的给老汉做烟杆,刮一会儿,然后用嘴吹一下,直到把枸杞根的芯通空。他知道,那根烟杆是老汉的半条命,她得修的体面,也好让老伴在别的老头跟前卖弄一番。很快这一天过完了,她做好了老汉的烟杆,也做好了晚饭等着老汉回来。

时节正逢夏至,在渭北旱原上要等到太阳下山至少过了八点才可以。可是已经到了八点半,天已经灰暗了下来,还不见老汉的踪影。老太太着急了,站在门口的坡坡上嘴里又唠叨起来了:“死老头子,也不看几点了,还不回来……”唠叨一会儿就到窑里转一圈,在她觉得时间漫长,可是在旁人的眼里,二十分钟的时间,她就进进出出足有十几躺。

八点五十几分,她听到有人赶牛的哟呵声,赶紧摆起她的三寸小脚下了坡坡,往左边的小路看看。天已经黑了,牛车刚到家门口,她就忙着帮老头卸牛车,忙着把买回的物品往家里搬,让老汉先回家洗手准备吃饭。饭间老伴问起老汉县城里的事,还拿出做好烟杆给老头子看。老汉突然想起什么事,放下手里的馒头拿起他的老帆布包到家门口走去。过了一会儿才回到窑里继续嚼着刚才放下的馒头。吃着吃着对老伴说:“你拿着电筒到咱家门口看一看。”老伴想着,老头子木哪了一辈子,今天终于给了她惊喜。回来就对老头说:“谁送的剪纸红公鸡,想不到你还真有人缘呢?”

老汉一辈子都是磨磨腾腾,这一次还是不紧不慢的说:“县城里闹蝎子精,到处都传开了。”

“十块一张,贴在门上辟邪驱妖。”哪里有那种白捡的好事,老汉这话说的太有哲理了。

“你这死老头,十块一张纸公鸡。”

“你现在到咱家的风门风窗看一下,别说是公鸡了,十二生肖应有尽有,你说什么我剪不出来,看啊……说啊……”老伴想哭又想想笑,“你买张红纸不行吗?”

不错,一种艺术文化遗产在农村太多的风窗阁子上都能显现出,在广袤的农村大地,上了岁数的老婆婆几乎都懂一点剪纸艺术,更是有不少的老婆婆将我们的最璀璨的剪纸艺术搬上了国际大舞台。让十三亿的的中国人自豪,让世界艺术结舌。

为了一张剪纸大公鸡,老太太不停的念叨着老汉的龌龊,看来老汉今晚难得安生的入睡了。此刻,他是坐在窑门口的小方凳子上,低着头,耳朵听着老伴的唠叨,手里还在弄着他的旱烟嘴。或许,这老夫老妻的早就习惯了,任凭老伴怎么唠叨,老汉只有一招对应:那就是低头不语。

世间的好多事就是这样,始终让人们捉么不透。本来就是子无须有,一个闲话、一个惊奇、一丝恐惧外加一串串的流言,中国古代牛鬼蛇神之说便在人们的大脑中激起了层层波浪。

老汉赶着牛车来到县城,沿途的柏油路上的机动的车头、车尾和两侧都帖有大红剪纸公鸡。县城不允许牲畜进入街道,老汉将牛车卸在郊外有专人看管的地方寄存。他知道要购置的物品并不多,所以只提着一个化肥带子进入街道。

离大街还有一些距离,就十分清楚的听到了高音喇叭的宣传:破除迷信,一切鬼怪妖魔都不存在……一切都是别有用心的诡异分子蒙蔽人们心灵……。宣传车沿着县城的大街小巷,不停的转着,在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党的呼唤声。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摸过于剪纸艺术的买卖,县城郊区的老太太在这些时候忙的不可开交,一本万利的生意从这里开始。公鸡是蝎子的天敌,当所有的人都知道蝎子精转世,每家每户的当家的纷纷来到县里祈求护佑家人的神符--剪纸大红公鸡。一个边远小县城也来到了一个经济高[chao]。

剪纸不是那么容易卖的,封建迷信不是早已扼杀几十年了吗?此时,在农村。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们,忆起了当年的巫师驱鬼除妖的沥沥程序。一个老太太,摇身一变,就是一个除妖神尼。除妖神尼先是双掌合并,像是给玉皇大帝申请一样,再从嘴里蹦出估计连自己也不明的咒语,最后拿着一把臭铁片剑一挥,嘴里念叨:杀、杀、杀。神尼和剪纸老太太一唱一和,金钱钞票大把大把的捞。凡是到县城的人们,几乎都集中在除妖神尼和剪纸阿婆地摊旁。在一个面积不足两平方公里的县城,东南西北四条街,各有一处出售享福蝎子精的剪纸地摊。县委三天两头开会,研究政策对策,拯救可怜连的被人蒙蔽的人们。大多数人都知道没有妖鬼一说,可是一个村子一个流言各不相同,说的多了意志坚定的思想动摇了,意志不坚定的思想就开始恐慌。县委里有个老头不知道是神经出错了,还是也进入了迷魂阵,竟然买了不少,并且帖在县委办公室的门上,被书记县长骂的狗血淋头。再看看县城的街道吧,看看县里的车辆吧,几乎是能帖的地方都贴上大红剪纸公鸡。十块一张,所有的人都想在这个时候捞上一把。

只有一户人家不被这种谣言蛊惑,那就是河川村的三喜。三喜家有三兄弟,他排行最小,农村人起名也许就这样,一个儿子一个喜,轮到老三降生,父母喜极之下取名三喜,并且这个名号落在了户口本上。

三喜年当二十三,平时很是圆滑,小伙子头脑也聪明,可就是喜欢忽悠人也就是扯谎吧。

前几年出到省城打工,具体干什么活没人知道,有没有挣到钱也不知道,反正回来时给他骗了一个水灵灵的媳妇,并且知道了山里人不知道的事,就是蝎子的价值。人们只知蝎子是有毒的,它也是一种中药,在渭北旱原的随便哪个土崖上一抛就有好几个大蝎子在太阳下面跑。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都会有它的生活习性,蝎子也分冬眠期和成长期。每年冬天它就钻在土崖里面睡觉,直到来年天气暖和了才出来,但真正出来活动也就是在晚上觅食。这个发现是三喜从外面带回来的,当初他给村民们说的时候没人相信。也就只有他和他媳妇两个人,购置了矿灯,一个洗衣粉袋子,一个竹子做的镊子。晚上围着村子附近的土堰土崖转,眼睛紧盯着矿灯的光明所到之处,还真有蝎子出来觅食,从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他们小两口就回家。一数,每个人都有三十几个大蝎子,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经验,但根据数量可以卖到近一百块钱,蝎子的单价每斤一百百十多块。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有了经验,一晚上就可以挣将近三百块钱。通常是三喜的媳妇到十二点就回家了,为的是不耽搁第二天的农活,再说一个妇道人家走夜路,她胆怯。时间过去了半年,到天气凉快了,三喜收工算账。仔细一算,一共一百多天,连同他媳妇一起的蝎子,共卖近三万元。三喜忙活着,盖新房,还说买彩电、买摩托车等一说又是一大串。这下村民有些羡慕,悔不当初没听三喜的话,一起逮蝎子。那个冬天本村的,邻村的都到三喜的新房里取经。如何做镊子,晚上蝎子出没的地方,或者晚上的蝎子在草根的形状,三喜也是毫不保留的一一道出。

逮蝎子能致富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在渭北旱原散开了,几乎家家户户在那个冬天都做好逮蝎子的准备工作,黄土高原有着数之不尽沟沟坎坎,土堰土崖,每一处都是历经风雨千万年,那里似乎也是一个无限宝库。

在以后的三四年的岁月当中,每当夏季的整个夜晚,所有的沟坎土崖上都有数不尽的灯光。如长龙盘旋,逶迤多变,比当年的红军在老山界上在壮观的多,也胜过了六盘山上的旌旗招展。在白天也从外地赶来了不少收购蝎子的生意人,价格也曾一度上升到了三百块一斤。在那几年渭北旱原的庄稼遭到了空前的破坏,比起蝎子的收入也没多少人真正在意。

慢慢的,蝎子也变的聪明起来了。它们不会明目张胆的出来,而是东躲西藏,让以逮蝎子为主导产业的人们无法找到,包括经验最丰富的三喜,收入一日不如一日。现实眼看着离自己定的事业目标越来越远,三喜正在想办法成就下一个高峰。正巧和三喜同村的人逮蝎子时失足跌入天井窟窿,由于经年雨水的冲刷,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深。

也就是那几日,一道灵光在三喜脑门闪过。一个梦,并且是神仙托的梦,从三喜的口中东一家西一家的娓娓道出:在梦里一个白胡子老道向我不停的摔打拂尘,硬是把我弄到一个叫做杏眼洞的府邸。很正经的说:“三喜啊,以后不要再逮蝎子了。蝎子的母亲从地狱超生,如今已经修成人形,她看到自己的族类的子嗣遭人类迫害,她要找那些逮蝎子的人报仇雪恨。这只是一个梦。很多老百姓都知道,母蝎子生崽后自己都会死去,但凡蝎子都是没有孤儿。于是还有这样一个流言:若是有人被蝎子蜇了,千万别喊妈或者娘亲之类的话,即使疼痛难忍也不能。蝎子没有母亲,应该是从没有得到过母爱,它恨所有有过母亲的爱的动物。只要你喊过妈或母亲之类的称呼,即使蝎子不再蜇你,那种疼痛也会随蝎子的意愿,愈发疼痛。这确实是蝎子生理上的特点,人们也不信那个蝎子精。没过几天,隔壁村的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被蝎子蜇了,结果不幸夭折。是孩子的父亲没把自己晚上逮的蝎子放好,让不知事的孩子拿了,并且当什么一样到了出来,用手去捏,结果……

这下好了,一个神仙托的梦,一个蝎子的生理特点,外加两个因蝎子而死去的人。蝎子的母亲似乎真要找人类报仇了。这个流言就人传人,村传村的在渭北旱原散开了。

夜间在灯光的照射下,很多动物,像牛、狗、猫头鹰等的眼睛都会发出绿色的光芒,在流言的映衬之下,蝎子精转世更为逼真了。更为有趣的是鬼火。黄土地上的人们的葬礼都是土葬的,尸体在土里腐烂,尸体的化学成分磷也就自然生成,盛夏时节,磷在空气中燃烧也是正常的。可是,不正常的是时机,在这样人人恐慌的时节,一个人体磷的自然现象给更多的人增加了一份恐惧。有的人说他见过蝎子精,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有的人说,是个妙龄少女,还打扮的花枝招展,专门吃年轻的男子;有的人还说是个身穿红肚兜的小孩子模样……妖言众口云云。

本来嘛,三喜的谣言是想阻止村民少去逮蝎子的。自从自己用逮蝎子的钱盖了新房子,买了彩电和摩托下一个计划就是存点钱干大事用的。可是逮蝎子的人太多,分到自己的那里就少的可怜了。现实与理想之间的距离被迫三喜出了下下策。也许三喜并不知道,蝎子是有头有脑的动物,它会是会行走的,会觅食的动物。像我们的羊、狗、牛都有一种条件反射,当一种声音习惯了它们的神经系统,那种声音也就成了一种指令。蝎子呢,刚开始见到灯光是没有反映的,慢慢的它们知道那种灯光会给它们送来厄运,好比一只狗见到人弯腰蹲下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拨腿逃跑。

两三个月过去了,时节已经立秋。夜间的黄土高坡的沟沟坎坎几乎看不见什么灯光了,有也只是晚上十一点前,并且是好几个人一起,那些逮蝎子的人们是集体形的出动,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形式。三喜仍旧是一个人、一个矿灯、一把镊子赴蝎子,可一晚上下来比起原先的少了很多,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他吓的只哆嗦。没过几天他去县城赶集时,看见了卖剪纸公鸡的,也买了不少,给自己的新房里里外外贴了很多,或许这样可以消除恐惧。

自打赶集回来,三喜的媳妇再也不许三喜夜间出门,哪怕过贫穷的日子。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她就把三喜抱的紧紧的,直到天亮了还是双手紧搂着三喜的腰。她怕,她非常担心蝎子精夺走了她的丈夫。

又过了一天,正在吃早饭,三喜突然放下手中馒头,对媳妇说:“你在家,我到县里去一躺。”说着就发着了摩托车,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先来到卖剪纸的地摊,除妖神尼依旧生意红火,剪纸老婆婆还是那样手艺精湛。三喜低头思量了半晌,猛的抬起头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一样,登上摩托车径直向县委的方向开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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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仅有余温点评:

精彩的文章开头,反应了山村普实的人民。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