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漆黑的深夜到微曦的黎明,孤独就象一条蛇缓缓地爬上我的身体。温热的肌肤开始变冷,张开的毛孔开始收缩,直至某个瞬间,它幻化成锐利的刀锋毫不留情的刺入我的灵魂深处。
沿着波德莱尔、荷尔德林、布罗茨基等大师的精神脉络找寻天堂是一个深刻的灵魂感悟历程,这种“深刻”在某个阶段甚至可以用“痛苦的孤独”来替代,迸裂的情感、飞扬的意象、金石般的词句在这些时候反而使痛苦加剧。
“天堂,为我难以企及/苹果,挂在树上/只要高不可及/对于我,都是天堂”(艾米莉·狄金森),天堂存在于心中,似乎很近,可伸出手却始终遥不可及。
当波德莱尔饱受失语症和半身不遂的痛苦倒在母亲的怀中;当荷尔德林在精神失常四十年后喃喃自语消失在隐居的山村;当布罗茨基睡梦中心肌梗塞猝死在异国他乡,他们心中的天堂始终没有降临到这世界。
阅读波德莱尔(1821~1867)的《恶之花》有一种向着深渊坠落的眩晕,这其中夹杂着恐惧和莫名的快感。“宁愿不幸但不要死亡,宁愿地狱但不要虚无”,“腐尸、吸血鬼、幽灵、忧郁、厄运”一朵朵病态的花朵在他的笔下妖艳的开放,这无疑是向当时道貌岸然社会投入的一枚炸弹,激起了狂涛巨浪。他试图挖掘恶中之美,他想把恶作为一种净化剂来涤荡这丑恶的社会以抵达更高的善。然而,对于他所处的时代而言,他走的太远了,他注定是一个孤独的斗士。面对世人的不容、潦倒的生活、日益恶化的健康,他依旧桀骜不驯地染着一头绿发,旁若无人的进出巴黎的妓院、酒楼,他胸中那团梦想把世界上所有丑恶全部溶化的烈火始终没有熄灭。
与波德莱尔的惊世骇俗相比,荷尔德林(1770~1843)的诗歌散发出的是温和、淡淡的梦幻般的忧伤,“我仿佛是大地的儿子,/生来有爱,也有痛苦”让我们感受到一颗宁静、明澈、热爱的灵魂。他始终坚信神明的存在,那里的世界充满了和谐、安宁和永久的补偿,那里是灵魂漫游者的精神家园。然而,可以诗意居住的家园在哪里,“我们命中注定找不到立足之地/……/每一天,每一刻,像被抛掷的水流/……/投入幽深晦暗的未知”。他一路追寻、发现神明的足迹却总是求之不得,最终导致了精神失常。在世的时候,没有人认可他的诗歌,包括同时代的歌德、席勒,虽然现在普遍认为他的抒情诗成就要高于歌德。
1972年,当布罗茨基(1940~1996)被迫离开俄罗斯时候,流亡生涯把他推入了无限的孤独之中,他眼里的世界呈现出一片忧郁:游荡、离别、黑暗、罪行、恐惧。然而他是清醒的,可以说是异常的清醒。他没有陷入怀旧、愤怒和恐惧,他试图通过笔下对现实的呐喊,穿过二十世纪的黑暗,超越自我,用狭隘的个人命运来承担起人类的命运。在别人对世界的前景一片乐观的时候,他却认为人类的末日可能会提前来临,因为现在的世界疑问和谜团会越来越多;在舆论普遍对诗歌的前途产生疑问的时候,他却充满了信心,文学在他看来是拯救世界的唯一道德保险,也许不能拯救美,拯救个人却绰绰有余。“有满腔的话要说,/俯身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一个词”,一个雄心勃勃的新但丁刚刚站起,却在睡梦中被《神曲》召唤进了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
在古希腊的神话体系中,世界是一个每况愈下的生活天地。在经历了天堂乐园般的黄金时代、白银时代,慢慢进入了青铜时代和黑铁时代,无序、罪恶、战争、血腥、堕落、死亡、腐败充斥了整个世界。在这样的时代里,我们看到一个个大师、天才执着地讨论着生与死的意义,虔诚地找寻着真、善、美的真谛。在现实与梦想的冲突中,他们仍然坚信善良和美好,他们始终试图用自己的歌唱来唤醒人类的灵魂,虽然这样的道路无异于在孤独的刀锋上行走。
但丁、席勒、兰波、马拉美;李白、杜甫、朱湘、海子,一个个光辉的名字连同他们留下的绚烂的诗篇照亮了历史的天空,指引着我们向着梦想中的天堂一路前行。
每个人都梦想能够进入天堂,但最终我们都将归于尘土。然而,只要我们心中永存希望,尘土又何尝不能成为天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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