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广州闯荡三个春秋,酸甜苦辣业已尝够。我懂得了什么叫乡愁,什么叫竞争,什么叫奋斗。白天打工,为高出老家几倍的工资拼死拼活,透支青春,含辛茹苦;夜间,为圆那个文学梦,挑灯夜读,笔耕不辍,甚至闻鸡起舞。原以为我的这些功夫这般精神在家乡的同辈中屈指可数,故乡之行的感受,证实了我原来的自我感觉荒唐可笑。
八月中旬,我冒着难退的暑气回归故里。途经县城逗留了一个礼拜。在这里有我许多的故旧朋友,同事同学,不得不在断线几年后造访叙旧。县城地处大巴山南麓,是拥有百万人口的山区国家级贫困县中心,四面是高山,前河和后河交汇于此,山环水绕的半岛,波光潋滟,绿影荡漾,空气清新,风光旖旎,是公认的川东红色和绿色皆备的旅游胜地。
记得在故乡一所重点高中工作时,寒暑假星期日大多在县城度过的,所以对小山城的朋友们熟悉情深,同时,倾慕他们优裕的生活环境,把进城当作终生奋斗的目标。朋友们白天在人浮于事的机关里演绎“茶水+报纸”的公理,夜间大多泡在幽暗与歌声绵绵的舞厅里寻求刺激,享受香水与肉感的组合。我早在长江三峡归途轮船的音乐茶座里就设想回城后,邀请朋友们去卡拉ok的情景。可结果大出所料,请他们去大餐厅饮酒,可他们说那太奢侈。足膝谈心都是在他们的书房里度过了快乐的分分秒秒。
给我印象最深触动最大的要数在县广电局作编辑的余平了。刚去余平兄家里时,他正在观看新闻联播。聊到新闻结束后,他把我带到书房。三面墙都是书柜,摆满中外名著,还有心理学社会学和历史书籍,厚厚的几大本词典等工具书乖乖地坐在笔墨纸张俱全的书桌上,随时等待主人的亲近。最使我啧啧称奇的就是他新近完成的63万字的长篇小说《欲网》手稿了。摆谈中了解他后,我对他已刮目相看,自己简直感到汗颜。我那点小小收获算得了什么?
余平刚投身社会时只有高中底子。他高考名落孙山,没有进入复读大军,接了退休母亲的班后,做了母校的实验员。教职员中大学生成堆,他常常被鄙夷不屑的目光甜食着。他没有在冷眼中伤痛,而变压力为动力。挤出业余时间报读函大,顺利获得了中文专科、本科文凭。他转岗成为高中语文教师后,潜行于写作之路,在各级报刊发表文章近百篇,在小城小有名气,九三年他被调到了县广电局做编辑。这是他搞文学写作的天赐良机。为了完成他酝酿多年的心理小说,先潜心钻研了青年性心理学,在全国有影响的《家庭》和《人之初》等杂志上发表专栏文章50多篇,不时收到稿约和各地读者来信。还开设了性心理咨询热线电话,为普及健康向上的性知识作出了不懈努力。
谈兴正酣,零点钟声响过。话题回到了他的《欲网》。半尺高千多页的底稿,六易其稿,抄了好几遍,对一个业余作者来说,难能可贵,付出的心血就可想而知了。为完成自己的作品,他的工资和稿酬大部分都搭进去了。先后到几所大学翻阅资料,向心理学专家教授请教。我此时开玩笑:“怪不得,我从来就没有看到余兄腮帮子鼓起来过,原来是你长期当夜猫子的缘故。”《欲网》这部长篇,四川的文艺理论学者李明泉教授给予了较高的评价。最后谈到小说的出版,余平摇了摇头叹息:“先后到西安、昆明和成都重庆等地联系,出版社都要我预支5万元成本费,真是为难我了。不过,我还是信心十足,不想让它胎死腹中。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感伤。精神的东西还是要物质基础作保障,否则,会象余平长篇一样的下场。我为余平祝福,我为余平喝彩。
在拜访的朋友中,象余平一样,在物欲横流,拜金主义四处侵扰诱惑的现实中,始终站在时代的前列,以积极的心态与命运挑战,向理想的高度进军的年青人还为数不少。梁万国,重庆大学激光研究生毕业后,又在北京攻读博士学位。我们一起在中学上班时,不爱再接受新知识而满足现状的老师戏称的“梁博士”,想不到就喊真了。可他是一个师专毕业生,读书时,大山上老家里值钱的东西该卖的都卖尽了,能借的都借了,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以前,乡场上一个烤烧饼的姑娘也不愿嫁给他,可而今大学师妹在身边转悠的如云。还有记者站的刘志宏,中师毕业在山区村小做孩儿王,凭着一股拼劲,终于做了无冕之王。石磊,中师毕业后考脱产学习,通过三次考试,进修了新闻研究生,分到了省委机关报当记者。特别是县计生委的张革成,牟光平,杜仕林,他们都是机关里的中层干部,很受领导赏识和重用。三人都考了研,报考省委机关公务员。从基层一跃成为高层管理人员。在县城成了爆炸性新闻,激励了多少年轻人。
鲜花只属于那些矢志不渝执着追求的朋友。这次故乡之行,我虽然失去了一过月工资,但我丝毫不心痛,因为我得到了启发,获取了奋发向上锲而不舍的动力。
1996年09月19日夜于广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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