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
莽莽苍苍的哀牢山,玉带般的红河,还有棋盘似的河谷坝子,组成绚丽多姿的景色。而在哀牢山红河谷,这块肥沃的土地上,却演绎着许多悲喜人生的故事。近年来我因工作之需踏遍了炎热的傣家坝子,涉足于高山之巅的彝家山寨,使我经历许多人和事,但最使我难忘的是红河谷畔一位能歌善舞,具有才气的女子韩冰儿,她辛酸的经历,让我难于平静,心里一直牵挂着她坎坷的命运。
去年8月20日,我被抽调到灾区党建工作队,接到通知后的当天下午,我就随组长老刀,来到重灾区红河谷的一个小镇上。当时我目睹了灾害给人民群众造成的重大损失,及抢险救灾军民日夜奋战的那种轰轰烈烈的壮观场面,它组成人类与自然灾害作斗争的一道绚丽风景线,。
我们的任务,是深入重灾区了解灾区党组织的情况,及党员干部在灾难中的表现与作用,同时协助基层党组织抓好灾后的恢复重建工作。每天早早起床,我跟老刀这位曾在军队服役10余年的老军人,顶着炎炎烈日跋山涉水深入到重灾区的水磨房、大田等地,帮助灾民建盖临时住房。那些日子虽说遇到了许多险、累、难的事,但思想经特定环境的陶冶得到进一步的升华。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与冰儿不期而遇,她给人印象是丹凤眼、,面若桃花,亲切和蔼的微笑泻在脸上,这就是我初次相遇的韩冰儿。心想,如此冰清玉洁女人,她也许来自另一个星球吧。在我呆愣的舜间,她却伸出一只碧玉般修长的手,笑吟吟地道:“同志,你们辛苦了”。预想不到的问候,使我愣在那儿,却忘了该回答她些什么……,原来他们是社会团体组织的慰问团。
天刚黑,工作队员们帮着慰问团的同志,搭起戏台,拉好布幕,村里的群众都涌到戏台下,等待节目上演。咚……呛!锣鼓声里,文艺节目在众人的期待中上演,掌声、欢笑声此起彼伏,这是一个不平凡的红河之夜,激情促使我们树立战胜困难的信心。
慰问团就要离开水磨房到大田、金厂、核桃坪演出。由于这些地方公路尚未修复,只好由小路步行前往,慰问团的同志山路不熟,我便充当向导,领着大家沿茶马古道翻越冒耳山进入原始森林,林中的古藤老树,厚厚的苔藓、地衣组成一幅罕见的自然景观;林间的兔子、箐鸡、鹦鹉、麂子的忽隐忽现;阳光从树林缝隙里斜射下缕缕的清晖纵横交错,经溪水、树叶折射,形成一道道形状各异的彩练。置身诗情画意的景色里,使大家流连忘返。
跋山涉水虽说路途艰险,慰问团的老老少少,唱着歌,讲着笑话,在这欢笑声里忘却了疲劳。此时,我和冰儿观赏着沿路的景色,她望着蜿蜒而上的山路,娥眉紧锁长叹道:“人生犹如此路啊,曲折而艰险”。望着她的叹息,我说:“小小年纪,仿佛苦大仇深的样子,为何有如此多的不如意……”。她说:“其实你不了解我,所以你不知道我的苦衷”。于是冰儿向我讲诉她不幸的一段婚姻。
冰儿出生于70年代初,生长在红河岸边的小镇上。她水一样的性格,随和、温柔、漂亮,上帝似乎青睐于她。没费多大劲她就从中学考入省艺术学校。
由于她生得端庄、秀丽,到艺校不久就深得艺校师生的信赖与喜爱。特别是戏曲科主任陈晓艳老师,每见冰儿都说:“此女乃学戏的好苗子,是千载难逢的奇才也!”因此,陈老师在她身上倾注了一腔热血,想把一身的技艺传给这位弟子,于是陈老师手把手教冰儿练功,指导她苦练坐、打、唱的基本功,并一折戏、一折戏的辅导,功夫不负有心人,冰儿在陈晓艳的精心指导下,加上自己刻苦好学,练出一身演戏的真本领,她的功底深厚,唱起戏来有板有眼,字正腔圆,而且进入角色景界快,表情能悲喜随意,演技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当时她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一个,遇到的老师同学都是好人,毕业后因成绩优秀,专业技能强,经老师推荐省城和市里文艺部门,还有其他单位都争着聘请她去工作。但她忘不了故乡的山水、亲人、朋友,于是毫不犹豫回到故乡小镇从事文艺工作,想把青春与才华贡献给养育自己的这块热土。
自古红颜多薄命,冰儿走出艺校,没有摸清社会这个五彩缤纷的大千世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闯入她的内心世界,这就是她的丈夫罗鑫,用她的话说,就是那个让她恨爱交织的魔鬼把她引入了歧途,完全偏离了自己所设想的人生轨迹。她说,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抓住自己个性的弱点,攻破了一个女人的防线,于是冰儿像中了魔般的爱他。完全进入琼瑶小说设置的虚幻境界里,最后到了每天不见他都会苦苦思恋。特别是他当时的耐性与等待,处乱不惊的气质真是让她钦佩与感动。为了他,冰儿背叛老师、朋友、父母,义无反顾地抛弃事业,与他私奔逃回老家江城。回到丈夫的家乡,罗鑫也用各种关系帮冰儿找到一份工作,就是在江城民营企业开泰公司,做该公司的艺术指导,年薪13000元。此时的冰儿也感到心满意足,觉得夫妻恩爱,工作顺心,这不是自己的一生所求吗?
俄国著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有句经典的名言:“幸福的家庭个个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冰儿与罗鑫的结合实际上缺乏相知、相识的感情基础,只是浪漫和冲动的产物,所以他们的相爱只能在人生路上演绎了一曲婚恋的哀歌。
婚后罗鑫嗜酒如命的缺点渐渐败露,每喝必醉,醉后在外面发酒疯到无所谓;一旦跑回家里,冰儿就遭殃了,丈夫瞪着一双血红的牛眼睛,叫冰儿交待一共勾引了多少男人。此时的罗鑫完全疯了,他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暴打冰儿,使这位公主般柔弱的姑娘遍体鳞伤,疯狂的折磨使冰儿处在极度的恐惧中。因长期嗜酒,丈夫酒精严重中毒,喝后便吐,吐出的秽物臭气熏天常常弄得两人的房间没有插脚之地,而罗鑫却酣然大睡。望着如此龌龊让人发呕的房间实在呆不下,冰儿只好流着泪沿街无目的地乱走,她完全忘记了黑夜的恐惧,因为阿鑫给她造成的厌恶与恐惧,已远远地超过黑夜带给她的恐惧。她常常自言自语地说:冰儿啊,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罗鑫发酒疯,这在他们的婚姻生活里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她与罗的婚姻持续到第三年,因孩子夭折,冰儿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此时她已顾不得那个不争气,带给她痛苦、悔恨的丈夫。冰儿常常不吃不喝地发呆,蜷缩在床上忘记了白天还是黑夜;或者昏昏沉沉地睡去,梦里灵魂出窍般地四处乱游,有时她梦见家里亲人,梦中他们都大骂她不听话,丢掉工作,扔下父母与人私奔,羞死韩氏门中的先人。他们仇恨的脸嘴,使冰儿又惊又怕,常常使她吃不好睡不好。有时午夜醒来,拉亮电灯屋里死一般的寂静,丈夫罗鑫不知到何方去潇洒。她在反复问自己,冰儿啊。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就是当年苦苦追求自己的那个男人吗?
随着公司减员冰儿下岗了,见男人不三不四,整天游手好闲见不着踪影。她便向公婆诉苦,要求老人管教罗鑫,可知子莫若父,罗有什么毛病他们早已一清二楚,要教育好儿子不是没有想过,但树大难扭,儿大难教。公婆只会叹气不已,却拿不出具体的教子办法。祸不单行那个不争气的阿鑫在厂里又出事了。厂长把冰儿喊去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说:“罗鑫吸毒的事你知道了吗?厂里发现后已对他作过多次的教育,他都听不进去,前天把厂里机器重要部件偷卖了,厂里无法再留他了……。”她只知道丈夫嗜酒如命,却没有想到他会去沾染毒品,听到此消息如晴天霹雳,她感到天旋地转便晕倒在地。
此时,她才发现丈夫不喝酒、不回家捣乱的一年里,他的爱好又转移到了毒品上,跌入银色魔鬼设置的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是何等可怕啊。冰儿只愿他天天喝酒醉,也不愿他去沾毒品的边。跟罗鑫稀里糊涂的过了几年,在将失去这个男人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还是那样深沉地爱他。她开始振作精神,千方百计地劝男人去戒毒,临进戒毒所的前夜,她对丈夫千叮咛,万嘱咐。她说:阿鑫呀!人有心、树有皮,你要争气,下决心戒了毒,早日回家,我和儿子小萌在家等着你,我们都爱你。罗鑫听此肺腑之言,感动得泪流满面,再三保证戒掉毒瘾,重新做人。
三个月后,冰儿把罗鑫从戒毒所接回家里,总想让爱从新唤回漂游不定的灵魂,安安稳稳过好三口之家的小日子。实际上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罗鑫回来三天后,借口回家探望父母,便一去不回,冰儿焦急万分,喊着朋友阿珠,到江城四处寻找,最后在毒友徐某家里找到丈夫,一群瘾君子过饱毒瘾后正在高谈阔论。往后的日子里,罗又把保证、发誓忘得一干二净,仍以一群毒友往来,过着他逍遥的瘾君子生活。找不到钱,买不来毒品,一旦毒瘾发作时,无论冰儿怎么哄,怎么劝,丈夫口水鼻涕淋淋,满地打滚,还用头去撞墙,歇斯底里地喊“我要死了,快来救救我!”
冰儿沉痛地说,她真没想到,自己托付终身的爱人,会背叛自己去与黄、赌、毒为伍,去耗尽家里的钱财吸食毒品,直到家徒四壁,屋里四处灰尘没有一点生气。冰儿神采奕奕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暗淡,她对这个家彻底地绝望了。
这位艺术才女,省艺校戏曲名师陈晓艳的高徒,在罗家的五年里被折磨得瘦骨如柴,根本看不出当年韩冰儿的一点影子。她从绝望中醒悟,要给自己找回希望,就只有离开这个家,最后她毅然走出了让她悔恨的这段婚姻。
离开罗家虽得到解脱,但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舍弃父母亲人,丢掉事业上的大好前程,追求的爱情,会是如此结局!没有了家,没有了工作,冰儿确实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先想到省城,凭专业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却四处碰壁毫无结果。当她走投无路之际,她想起自己的家乡红河谷,想起哺育自己成长的红河岸边的小镇。飘来飘去的游子还是留恋那红河谷的山水,红河谷的明月之夜。于是她又回到了无限依恋的故土,为维持自己的生计而苦苦地挣扎着,婚姻的歧途使她尝尽了人间的苦涩与凄凉。
数年后,怀着对艺术的执着追求、对生活的信心,冰儿回到故乡的小镇上办起了韩氏中青年妇女健美、少儿文艺舞蹈培训中心。在她的带动下,红河岸边的这个小镇掀起了健美热、戏曲热,冰儿在故乡的土地上,又找回了她原有的价值。
听着冰儿的故事,不知不觉,我们已翻过了几座山,走出哀牢山密林,山脚下就是一个一百多户人家的大村子金厂。此时,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我仿佛觉得冰儿单薄的身影变得高大了,看她喜悦的神情,她已完全走出了这段失败婚姻阴影,奔向新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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