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一锹土填到坟上

同爷爷在一起时的许多往事

都汇聚在这尺许的锹头

把我给爷爷的吻

埋进这爷爷肤色的土里

在这喧闹得五彩缤纷的世上

虽有母亲爱抚

却感到自己

像失去躯体的影子

愈加孤独了

爷爷

您说自己是从海上来的

降临时

涨潮的海水还来送您

当时您对这噪杂的世界

感到窒息沉闷

差一点又乘退潮的海水归去

阳光和风

却不容许您有半点迟疑

轻轻地

轻轻地安慰着您

您真正走的时候

却没乘海水

而是驾着热炕

撑着手杖离去的

您归去时

我的第十六朵玫瑰还没开放

就踏着西下的太阳

归向净土

我只有在黄纸上写下心意

让这份心意

乘着黑色的蝴蝶飞向您

记得幼年时

您拽着我的手教我彳亍

我在您的指尖

学会了迈第一步

也是在您的手掌上

学会了奔跑

您把别人敬您的礼品给我吃

我今天已品出

当时嚼着的是别人敬您的心情

您对我的爱

遮阳伞似的垂柳下

您把西瓜瓤挖给我

我尝到了您希望的甘甜

——吃剩的瓜皮就是一轮圆圆的太阳

真的，爱心无法表达

只能让燃着的香的青烟

寄托上我

灰蓝色的情

我自不吃奶始

和您住在一起

每天

您都用迷人的故事

拍我入睡

半夜

又轻轻地叫我起床

把腹内的热流泻出

有时

白天过于顽皮

没到午夜

我已是个小画家

在褥子上画得异峰突起

您把我抱到另一侧

用自己的体温把图案擦去

人类如此贫乏的语言

我能说些什么呢

只好

随手抓一把思念的风

吸进笔管

在怀念的稿纸上

喷洒着情意

1990年12月16日申时　初稿于天风书房

2004年12月8日　午时　定稿于服务中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