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回家休养那两年之前，我一直在外面工作，村里的人我认识的没几个，今年我应聘到了协管员这个岗位上，因为工作关系接触的老百姓慢慢就多了起来，认识了各色各样人，一颗牙应该算是其中一个。

她是一个八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她的大名很多人都快想不起来了，老太太干瘪枯瘦，就连嘴里的牙早早掉的就掉的剩下了一颗，她也不像村里的其他老人那样装个满嘴的假牙，一张嘴就看到空空洞的的嘴里那颗突兀的上门牙，像是秋天一棵树上悬着的最后一片叶子，让人觉得它随时都要离开最后固守的领地。一颗牙据说是个告状专业户，但是她的官司输了，她就使起了乡下比较狡猾的老太太的不太光明正大的手段，跑到法庭庭长家门前去烧纸，最后换来蹲了几天班房。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这个老太太就有点疯癫，常常是胳膊窝夹了个包着塑料布的屁股垫，手里提个装了零碎的塑料袋子在街上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赶上天气好老太太就坐到镇政府的门口去骂许多年前的村干部，时间长了，人们也就习惯了她，过来过去也没人会多看她，她依旧骂她的话，有时候也到镇政府院子里，看到人了不管是谁就跟人家着不停的叨叨，没有人会在意她，顶多是烦她了就躲了或者干脆把门一关，就像没这个人一样，唯一对她的反应就是给她起了一个“一颗牙”的代号。

第一次我为她办理了医疗费报销的业务后，她总是拿着我退给她的不能报销的门诊药费单来找我，有时候在路上看到我了也要打开她的塑料袋子，拿出那些药费单让我一遍一遍地看，不管我正做着什么事情，只要是她找过来了，我就硬着头皮听她叨叨或者骂人。一次我被她缠得实在不行了，我就劝她让她的儿子或者闺女来，我给他们说清楚。这下可就更麻烦了，老太太没完没了地说起来他们儿子的官司来了，村里的人刚好有办事的就暗示我，老太太自己怎么骂儿子都行，就见不到别人提他儿子。我这下好像把老太太的话匣子彻底给打开关不住了。说了儿子，她又开始继续骂村干部。别人的事情都不能做了，明显对她表现出反感，可是她岁数太大，我也不能硬把她弄出去，因为她是冲着我来的，我只好假装要出去，我搀扶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几乎是硬拽着她往外走了，还要劝着老太太不生气，握住她的胳膊的时候让人感觉很害怕，干细的和干柴棍没什么两样，真怕给她握折了。因为她的疯癫，虽然溺爱儿子，但儿子很少回来看她，左邻右舍也都让她骂来骂去快骂遍了，为了一点小事就和人家打架，还因为年轻的时候老太太比较霸道，现在几乎没什么好人缘了。当我搀着她往出走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很平静地说让我别送她了，说没有人愿意听她唠叨，就我还搀着她听她说话，颤颤巍巍地又反手过来握了握我的手，好人哪好人。对这个疯老太太，我说不出来是同情还是无奈。

一次去社保所回来经过政府门口，看到她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一边疯疯癫癫地在自言自语，一边拿出塑料袋里的馒头撕了塞进嘴里，馒头很干，她一边塞，一边还叨叨，馒头渣子从嘴里又簌簌地往下掉。风吹着她的头发零乱的飞起来，和她脚下的干草一样乱乱地在风里飞舞。那个时候，她的唯一的一颗牙也掉了，听说她又有了一个新名字，叫“无牙子”。

本文已被编辑[小萍]于2007-8-24 20:29:5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