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的寒冬,终是耐不住春风的厮磨,一场细雨,几个丽日,冰结的大地便渐渐地润朗开了。过了春分,各式的花草,一簇簇地拥挤着,荠菜儿也嫩生生地爬满了阡陌荒野、田头滩边。
荠菜是个好东西,宋代诗人陆游曾有“残雪初消荠满园,精羹珍美胜羔豚”的感慨。至于,潮汕民谚云:“三月三,荠菜当灵丹”,自然是说荠菜的药用价值了。
乡民们并不懂得陆夫子文绉绉的诗句,也不晓得有此潮汕人的谚语。他们只是趁着春暖天晴、地闲人闲,有了兴致,便挎上个竹篮,一路上挑挑拣拣,等到了自家的田地,鲜嫩的荠菜差不多已经满篮。母亲一般也是如此,有时心理惦记着什么,就直奔承包地转转,看看历经一冬的麦苗的长势,或者油菜地里是否积涝,安心了,才在田埂渠边挑些肥嫩的荠菜,装满一篮。
乡民们吃荠菜,通常是洗净了干炒,若是水煮时打上两只鸡蛋,那是另一种味道了。母亲不怕麻烦,喜欢把挑拣来的荠菜择好、洗净、剁碎,然后和上蛋清,加些粉丁肉丁,再放些许姜丝鸡精,用很薄的面皮包成春卷。煎炸出锅后,春卷金黄的色调就已诱得人满嘴生津了,嚼一口,荠菜甘香而微涩的野味,更是十足地滋润着心脾。
临近清明,雨水渐多,一棵棵荠菜在头顶开出了米色的小花。乡民们也开始忙碌起来,但下田、回家,并不十分留意那惹眼的荠菜花,只是一路践踏着,任其自生自灭。“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尽管有词人辛弃疾的念叨,荠菜儿还是一天天地老去。
过了清明,荠菜虽已老去,不再有谁挑拣了端上饭桌,但春正盛,花正艳,韭菜却渐渐上市。
韭菜,性温、味甘辛,不仅是蔬菜之上品,而且亦具有“健胃暖中,温肾助阳,散瘀活血”之药用。医学家李时珍曾称赞韭菜“乃菜中最有益者”。
开春的早茬鲜韭,脆嫩爽口,略带些泥土的气息。唐朝诗人杜甫,一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恐怕就是在品尝了鲜嫩的韭菜后,妙手偶得。
韭菜的吃法很是随性,荤素搭配,季节不同,趣味各异。可以拌炒鲜藕,炒土豆,炒豆芽,也可以炒螺蛳,炒猪肝,炒肉丝。还可以煎开一锅豆腐,或者一锅蛋汤,拌上韭菜,又是不同的一番滋味。北方人不怵荤气,习惯用韭菜肉丝做成水饺馅,大饱口福。而南方人嗲气,虽也爱吃,但在享受后,常常浓茶过口,漱了口中的余香,有些可惜。乡村人没有太多的讲究,大凡见谁吃罢了饭,一边与熟人闲扯,一边眦牙咧嘴地趴剔着齿缝中的残叶,那十有八九是中午吃了韭菜的。
韭菜虽好,但要料理好一畦菜地,田间的劳作却是累人。春日防涝,夏日防晒,秋天施肥要勤。母亲算是侍弄蔬菜的好手了,几分地的韭菜地,挖沟整墒,锄草施肥,常常得起早贪黑地拾掇。辛苦是免不了的,好在一茬又一茬的韭菜茂盛地生长着,如若上市换来了可观的报酬,便也乐得整天伏侍,直到秋后一畦的韭菜花如银星闪烁、雪挂枝头,开满了,母亲才施上农肥,稍作歇息。
开过花的韭菜极似开过花的荠菜,米粒大小,白花花地举过头顶。这预示着它们都老了,也就少滋味。但它们开花必然结果,待到来年,还会青春再发,依然生机一片。
有时候,看看母亲花白了的头发,无端地想起荠菜花、韭菜花来,却不似品尝荠菜、韭菜时,心里的滋味,终究有点淡淡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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