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樱逝苍慕瑶

发表于-2007年08月22日 晚上7:55评论-1条

千年的哀愁——樱逝

我叫樱染,三年前,在幻丽的樱花林里,遇到了杜绍谦,我笑了,他也笑了,我们相互上前,十指相扣的刹那,均已倾心。

我成了吏部侍郎杜绍谦的妻,成了杜府的女主人,与绍谦的生活,甜蜜又美满,平静而又祥和,呆在绍谦的身边,我的心,稳稳的,很踏实。一日又一日,我明白了,即使我没有全世界,可是,我不可能没有绍谦。

我给绍谦做了一件新袍子,白色的绸面微微泛着银灰,我用了粉白的丝线在袖口用心的绣上了两朵樱花。我想象着绍谦穿上时的样貌,不由轻声而笑。而后细细的将新做的袍子叠好,放在床头,想等过两日熏上香再给他。

我沉溺于这样的日子,曾经的绍谦也是,可现在……我不明白,对于这样的生活,绍谦还有什么不满足。最近,我为何能常见到他背着我一个人偷偷叹气,对着我时小心翼翼的遮盖他心中的落寞。

杜府的后院,种着许多樱树。春日里,常见到一日的辉煌灿烂,又一日的落英纷纷。我感叹:世事无常,无忧无虑的心里平添了几分清愁: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那么绍谦,以后会如何对我?会不会一日的甜言蜜语,一日的恶语相讥?我笑着摇头,绍谦是不会这样对我的,他不会三妻四妾的,也不能!

但万般皆有可是,我想起了绍谦的叹气,想起了绍谦的落寞。是绍谦不再爱我了么?我问自己。三年了,三年前的信誓旦旦难道只是一个幻影,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吗?我不相信。

可是,我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有一天,绍谦领回一个清瘦的女子,告诉我说:“樱染,这是婉烟,我要娶她做妾。”我木讷的点头,贤淑的转身,回房。铮亮的明镜,将我的哀伤清楚的映照。我慢慢摩挲着自己,摩挲着我的发、我的眼、我的耳、我的嘴……这样的容颜,比那个名位婉烟的女子要强多少倍。绍谦,那是因你腻烦了吗?所以你要找别的女子。可是绍谦,婉烟成不了你的妾,你娶她,终会害了她。

这一年,杜府的樱花比往年谢的更壮烈,只刹那的时间,才盛开的樱花便已开始凋零,一片一片的花瓣随风轻舞,如伴奏一曲悲凉的挽歌,我独自倚在房间的门上,看着这落英纷纷,想象着大厅的热闹,两滴清泪缓缓的滑落,从脸颊一直滑落到心底。我回房将那件袍子拿出来展开,最终却还是收起,只呆呆的坐着。

其实,我明白,婉烟成不了绍谦的妾,我难过的只是绍谦不再爱我。绍谦,婉烟成不了你的妾,你娶她,终会害了她!你明白吗,绍谦?

婉烟死在拜堂之时,没有任何征召,因为前一刻的她还笑脸盈盈,而那一刻便吐血而亡。多么像樱花的宿命,花开花谢,刹那瞬间。我看着地上渐渐溢开的鲜血,嘴角微微上扬,那血是如此夺目,竟比樱花还灿烂。宾客被趋散了,我吩咐下人:“把婉烟埋到樱林!”我看到绍谦诧异愤怒的脸色,婀娜上前,抱住他,在他的耳边呢喃:“婉烟还未过门呢!何须厚葬。”尔后,将他放开,诡异的一笑,说:“来年的樱花定会开的更好!”我听到绍谦愤怒的咆哮:“樱染,你疯了!”后又沉寂下来,一个人痛苦的低语道:“那樱花那般美,其实却是那般残忍。”我不理他,优雅的转身、离开,腿迈出大堂的瞬间,泪如雨下。绍谦,你是在说我吗?绍谦,你说的对,樱花其实是最残忍的花,它树下埋的尸首越多,它开的就越茂盛。这是樱花的宿命,或许它也不想,可这是宿命!

埋掉婉烟的那天夜里,绍谦去了酒馆,一夜未归。我一人坐在房间里,将那件还未送出的袍子,抚摸了一遍又一遍。灯油渐渐燃尽,呜咽着,慢慢熄灭。于是我站起了身,在淡淡的月光下摸索着出了房门,来到樱林。缓缓的闭上眼,伸开臂。感受风的抚过,偶尔夹带着几片凌乱的樱花瓣。慢慢的,我听到婉烟的声音,哭诉般的声音。

“对不起,婉烟,我不能失去绍谦,你明白吗?这些都是你我的宿命,死去是你的宿命,不被爱则是我的宿命!婉烟,我比你更可怜,你明白吗?”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其实,最可怜的人,不是婉烟,不是绍谦,而是我。

绍谦领回的第二个女子,叫鸣若,她与婉烟的境遇一样,最终被我埋到了樱林。

绍谦领回的第三个女子,叫青雅;绍谦领回的第四个女子,叫秀灵;樱树下埋的第五个女子,叫幽环;樱树下所埋的第六个女子,叫慧啧……杜府的樱花越开越繁茂,城里流言四起,绍谦天天早出晚归,夫妻形同陌路。绍谦,你有那么恨我?绍谦,你以为害死她们的,是我吗?绍谦,我没疯。

绍谦领回的最后一个女子,叫流年。看到她的第一眼,我以为我在做梦,我为她而诧异,她为我而好奇。我们的容貌,如此相像。我想,我是认识她的,我想,她是不该死的。可是,绍谦若坚持要娶她,那她必须死,因为这还是宿命。

流年也死了,还是死在拜堂之时,樱花一如既往的凋落,不知是为流年还是为我。我又落泪了,但这次却当着绍谦的面,我明白,这次的泪,为绍谦而落,为自己而落,也为流年而落。这一回,我没有立即让下人将死去的流年埋入樱林,我揩去泪,看着绍谦紧紧抱着流年,努力保持着一脸平静。我如一个旁观者,欣赏着绍谦与另一个我的生死恋。半晌,绍谦的眼神终于向我投来,他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樱染,你这妖孽!”我笑了,笑的眼泪又都出来了,三年了,都三年了,绍谦,你这才知道我是妖孽吗?绍谦,你那般傻吗?

我冷眼看着绍谦将宝剑抽出,向我刺来,我没躲,只是幽幽的说:“杀了我,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会没了,杜郎,你确定你要杀我吗?”我的话音未落,剑已穿肠。绍谦,你真傻,你以为普通的宝剑就能将我杀死吗?我变回樱树藏进樱林你还能将我找出千刀万剐吗?那些女子的死你真以为是我害的吗?绍谦,我没错!

绍谦,我没错,错的人不是我,是你,你明白吗?你错了,你错在不该幻想着三妻四妾,你错在不该将婉烟、鸣若、青雅、秀灵她们带回来,你更错在不该让我爱上你。从婉烟进门的那刻起,注定是悲剧的开始,可是我们谁也没有阻止,一个又一个女子死在拜堂之时,一片又一片的鲜血弥散的比樱花还惨烈,可是绍谦,你还是没有放弃,你还是一次又一次领回陌生的女子。这些女子的姿色皆平平,绍谦你可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吗?唯一得理由就是你不爱我了,绍谦,我真的那么让你恨吗?为何,你甚至连个恨我的理由都不给我,你甚至何时开始恨我我都不知道。一切都显得那般得可笑!

我在绍谦面前消失了,但我并非离开,我依旧可在樱林中看着绍谦的一举一动,我以为绍谦会给流年厚葬,可是没有,绍谦只轻轻将流年抱起,走入樱林,停在我所变回的樱树面前,用他的双手,一捧一捧的为流年挖坑埋葬。我心痛了:前世的绍谦,也是这般,在我身边,为前世死去的流年亲手挖着坑……

我叫樱染,是一株樱树,拥有着四百五十年的道行,还差五十年的道行才可幻化成人形。因而在我所生长的这座城池闹饥荒的时候,我没能离开:我不能化成人形,我的根深深扎在那里!我只靠着我浅薄的道行维持这生命。但那年的天实在太旱了,我看着四周由勃勃生机变为荒芜人烟,可上天未曾有一点降水的意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维持多久,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这场干旱而死去。在我绝望的时候,有一男一女从这片经过,男的叫霍梁——前世的绍谦,女的名君绕——前世的流年。

“霍郎,我不行了,别管我了,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说话的是君绕。

“君绕,看见前面那棵樱树了吗?既然有树还活着,表明这附近一定有水源,你再支持一下,好吗?君绕,算我求你,为我活下去,好吗?你知道,我不会丢下你的。”说话的是霍梁。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禁苦笑,在这方圆五十之里,是不会有水的了,而我,在这还能呆多久呢?也皆随天命。

那个名叫君绕的女子最终没有能够熬过去,死在我的树荫之下,我看着欲哭无泪的霍梁,用他的双手,一捧土一捧土的在我的身边为君绕挖坑埋葬。炎炎的烈日透过我稀疏的枝叶直逼着霍梁,可他一刻也不停顿,就这样低着头发了疯般的乱刨,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哀痛,即使我只是一个妖,一个还不懂人间情爱的小妖。终于,一个坑挖成了,我看着霍梁用他鲜血淋淋的双手将君绕温柔的抱起、放入坑中,再用尘土掩埋。而后,我好奇的看着他居然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向自己的手腕割去,任他的血一滴一滴的流向我的根部,给我吸食。

活人的鲜血,滋润着我,我幻化成了人形,提早了五十年。刚刚化成人形的我,那般不谙世事。我想:“那霍梁真是个好人,他是见我快枯死了吧,心有不忍,想以水灌溉,却又寻不到,于是就把他的血当作水了吧,所以他用他的血来浇灌我吧,他好傻啊!”可是,我的确受了他的惠啊,现在有了人形的我可以离开这个干旱之地而不被枯死了,我的命也算是他救的吧,于是,我上前,抱住奄奄一息的霍梁,看到他本已黯淡的眼神重新焕发出了光彩,他叫我:“君绕、君绕……”我忘了,我的相貌是按君绕的样子幻化的,因为突然的,提前五十年幻化成人形的我不知道还可以选择幻化成别的什么样子。但没关系,已经没关系了,因为真正的君绕,已经死了。我抛开这些直接问霍梁:“下世,给你三个愿望,你会要求实现什么。”这是我欠他的,所以我要还。

“君绕,我要有钱,这样,你父亲就不会不把你许配与我了,这样你就不必与我私奔而惨死于这了。”

“君绕,我要做官,这样,就不会有人像这世那般欺负我们了。”

“下世,我要娶你,我要和你一块生活,只与你一个,不要三妻四妾。”

绍谦,我说你傻,其实最傻的是我啊,那时的我,竟天真的以为你的死是因为我;那时的我,竟以为你说要一块生活的人是我,其实,你为的你说的都是君绕啊!那时的我不爱你,这世与你为妻,只是为报恩,我天真的以为妖是不会有感情的,这世已过,你我就两清了。可是,我错了,我爱你,我爱上了你,绍谦。

绍谦,那些女子的死,不是我害的,你还记得你那第三个愿望吗?你一生一世的誓言,形成了一个蛊惑,将那些女子逼上死路,包括你的君绕,你的流年。可是绍谦,我还是不明白,你有了我以后为何还要三妻四妾,你不爱拥有君绕相貌的我吗?还是你早已知道樱染就是樱染,樱染不是君绕?那为何你不将我休掉?绍谦,我没错,错的是你,是你!

究竟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是我错了,不该爱上你,还是你错了,不该让我爱上你?我自欺欺人的说,是你的错是你的错,可或许真正错的,是我!妖是不该动感情的,从开始就不该。

埋葬了流年,我见到了一反常态的绍谦,我见到樱林中,他在笑,他在哭,他在舞,他在唱,他在说……我明白,他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我又变回了人形,从背后伸手环住绍谦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宽阔的背上,绍谦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我们就这样站立着,站立在飘舞的樱花瓣中,有了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我希望时间可以静止下来,我可以就这样抱着绍谦,直到天荒地老。

绍谦还是走了,可我依旧环着双手,似乎他还在,很久很久都没动,只听到绍谦嘴里说着的疯言疯语,然后眼泪就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可最终,我的眼泪还是干了,我离开了樱花林,回到曾经和绍谦一块的房间,将那件叠好的袍子从床头拿起,发现那两朵绣上去的居然樱花不见了。

那时为何我要绣两朵樱花呢?一朵是我,一朵是流年吗?我们一起陪着绍谦吗?流年已死,所以少了一朵樱花,那另一朵樱花的消失,还会意示着什么呢?我也该离去了。这些,我都是不在乎的了,我只是心痛,只为绍谦离开时的那几句疯语。

“樱花谢纷纷,红尘乱朝明……君绕、君绕、流年……樱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樱染……哈哈……樱染……”

那么多年了,我以为我了解人类的情感了,但最后发现,我依旧只是一个妖,我依旧不懂。所以我不明白绍谦背着我的叹气代表着什么,现在,我才知道,我们之间还缺着一样东西,我不曾给过绍谦一个孩子。我以为我与绍谦两个人就已足够,可是事实却不是,所以绍谦才要纳妾,可却不能。其实,我知道了又能怎样,我是妖,绍谦是人,我不能为绍谦怀孩子,即使我爱他,如此深的爱着他,但却不能。绍谦,我还不明白的是:我与流年,你究竟更爱谁?或许现在不重要了,已经不重要了……

我将袍子在樱林中销毁,那碎片夹杂在樱瓣中飞舞,居然也那般凄美。

我又变回了一株樱树,不会笑,不会哭,不会舞,不会唱,不会说……没有情,没有爱,没有愁?

来年,被荒废的杜府,樱开得异常茂盛,那般残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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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矛一戈
☆ 编辑点评 ☆
矛一戈点评:

樱逝,情觞。人和妖的情缘永远只是一种传说而已哦。美则美,结局却几乎全部是凄惨的。人类需要爱情,也需要亲情,还需要生命的延续。问好作者。

文章评论共[1]个
童言-评论

呵呵~妖精,都比人来得痴情~~at:2007年08月25日 凌晨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