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虽然我前一夜喝了不少的酒,但依然清醒地记得所发生的事情,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犹如锋利的刀刃,在我的心底刻下鲜血淋漓的伤痕。那种痛,让我合不拢双眼,何谓死不瞑目,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摇了摇头,依然甩不掉辛酸与难堪,那些鄙夷的眼神,尖刻的语气像铁杵一样戳着不堪重负的心脏,令我窒息,而始作俑者就是我那些至亲挚爱的亲人们。
姑姑一家来旅游,母亲在饭店为他们接风洗尘,毫无例外,我们兄弟姊妹出席作陪。我向来不喜欢喧闹的场面,甚少参与他们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只是和女儿在一旁细声交谈。忽然间,场面静了下来,我诧异地抬起头,见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母亲淡漠地瞅了瞅我,说了一句:
“就知道吃,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说完就把头扭到一边去。
弟媳则嘲讽地撇着嘴,一副不屑。
看我呆愣着,妹妹用不耐的口吻说:
“姑姑问你,姐夫在做什么,今天怎没来?”
“在挣大钱呗,哪有时间应酬啊。”还没等我张嘴,弟弟就拖长了调子接上腔,几声嬉笑荡开,我的心猛然间揪沉,那种无力感再次攫住了我。
在这个家里,我是没有地位的,因为我和老公都是普通的上班族,靠吃薪水生活,这在他们眼里,简直类同乞丐。我的妹妹嫁给了假洋鬼子,也就是纯种汉人入了日本籍,身价千万。我的弟弟娶了肥得流油的土财主的女儿,带来的嫁妆够开年利润百八十万的工厂。毋庸置疑,我是家里的贱民。弟弟妹妹们怎么看我,我可以不在乎,可是母亲的势利却是我始料未及的。虽说我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感情不及弟妹深,婚姻也是违反她的意愿,我自己选择的,但她怎么可以鄙视我,对我的生活说三道四,甚至对我的女儿冷言冷语。
不能说我的亲人们没有亲情。
高兴的时候,母亲会甩给我钱,但附赠“刻骨铭心”的教育:买几件像样的衣服,探望亲友的时候,大方些,买些高档的礼品,别弄得那么寒酸,丢人现眼。我受不了这样的关爱,但我拒绝不了,因为她会用尽方法逼你接受,她舍弃不了伤害我的机会。她用眼神告诉我,她不想因为我而被人瞧不起。
我是咽着辛酸享受母爱。但她是我的母亲,我什么也说不出。
弟弟妹妹隔三差五就宴请,说是联络感情。你不参加,说你是冷血,装清高;如果参加,还真是食不下咽。席间,在他们高谈阔论之余,我们一家三口就是消遣的对象。
“大姐,你这个发型太土了,我给你钱,去百年城收拾收拾。”妹妹眯缝着眼说。
“姐夫,我有一双鞋才穿了几次,你拿去穿吧。”弟弟斜视着我丈夫脚上一双叫不出牌子的鞋醉醺醺地说。
弟媳也忙打蛇随棍上:“你看外甥女,现在小姑娘那有穿你这样的,回头舅妈随便找几件衣服都比你得好,哪一天去拿吧。”
那种感觉,就像当众被人煽了耳光,无地自容。丈夫额头上的青筋暴跳着,为了我强自忍着。
这样的饭局我们很少参加了,我们承受不起这种施舍、轻蔑的亲情。
然而,亲情如何能割舍得了。
母亲生日的那天,高朋满座。我不愿再被人看轻,于是,花八百元钱订做一个大蛋糕,又花几百元买了一个大花篮,看得出来,母亲比较满意,但是妹妹却凉凉地说:“今天下红雨了,姐夫发财了吗?可别破产呀。”我愤怒了,母亲看苗头不对,立刻打圆场说:
“你妹妹是看你花钱太多,她是关心你。”
酒宴散了,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们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妹妹开的车前,因为来的时候,就是做她的车来的。谁知她却说:
“有几个客人要做我的车,你们打车走吧。有没有钱?”说着,掏出五十元钱塞到女儿手里。
我被哀伤哽咽着:“谢谢你的深情厚谊,如果有一天,我做叫花子,一定上你这来乞讨。”
过后,她对别人说,兜里没有钱,还要什么自尊?跟自己的妹妹耍威风,没有亲情味。
听后,我很难受。亲情是什么?是金钱上的赠与,还是物质上的施舍?如果接受亲情的代价就是把尊严蹂躏在脚下,那么,我宁可做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在社会上讨生活很艰辛,当我们身心俱疲的时候,我们渴望有亲情的抚慰。然而,事与愿违,有时,伤你最深的恰恰是亲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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