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天津市宝坻区口东镇的一个小村,我们村前就是著名的京东第一大河——潮白河。我父亲儿时曾亲眼目睹过解放初期,潮白河开挖前和开挖后的那段经过,潮白河就象一面镜子,见证了那个时代老百姓从苦到甜的生活。
事情还是从一九四九年的夏季开始吧!
一场接一场的大暴雨,河水涨得漫出了村边小河的河床,淹了河滩地的蔬菜和庄稼。有一天的早晨,我七岁的父亲一觉醒来,他听不到往常我奶奶每天早起做饭扫地的声音,屋里屋外出奇地静。感到奇怪的父亲,一轱辘爬起了身,想下地找鞋,出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往地下一看,炕沿下的水有一尺多深,鞋子早不知飘到哪去了。他赶紧抱起衣服,光着身子下了炕,趟着水走出了屋门。院里的水更深,而且大街上的水还可着劲地往院里灌。父亲抱着衣服来到了大街上。往四下望去一片汪洋,白茫茫一片,田野和村庄连成了一片,分不清那里是农田,那里是道路,水面上漂着好多烂柴草,大街上的水也有半米深,人们用木板在水里推着东西,往地势高的村里韩财主家搬。街上一位大婶告诉我父亲,说我爷爷奶奶也到韩家大院找房子去了。原来解放军的炮火吓得韩财主跑到城里去了,韩财主家的大宅院地势高,地基牢,房子又都是砖石结构的,不会倒塌。所以村民们一家人一家人地往那涌。只有七岁的父亲举着衣服,趟着没肚脐深的水,随着人们也到了那里。在韩财主家的东厢房里,他终于找到了正在打扫收拾屋子的我奶奶。
被水包围浸泡的村庄,那些土坯房,时不时就轰然倒塌一座。只有这韩家的大宅院成了比较安全的避风港。那年七岁的父亲和我的爷爷奶奶还有好些村民,都挤在这个韩家大院里度过了整个夏季。
大水好久才逐渐退去,但大水过后却又瘟疫流行,堤坡坟岗到处埋得都是死去的小孩。所有的庄稼颗粒无收。不久我们家里的那点存粮就吃光了。我爷爷没日没夜地奔波,家里的旧箱子,旧柜子卖了这个卖那个都换了粮食,但仍难以糊口。有一天我爷爷、奶奶费尽周折,终于做了一餐香喷喷的玉米粥,父亲常回忆说,那香甜的味道,真是胜过现在的所有山珍海味呀!大概那时留下的记忆太深了,至今父亲仍念念不忘那一餐玉米粥。这一场大水灾,从此深深地留在了父亲童年的记忆力里。
来年的春天,我们村里住满了各地来的民工。父亲听大人们说,这些民工都是从各省各区县调来开挖潮白河的。住在我们村的是唐山滦县一带的农民。他们的到来,使我们的小村热闹起来,父亲和他的小伙伴们,好奇地看着他们上下工,哼着他们那的皮影调。他们每天抬着大筐在村南东西走向开了一条大河,我已六十岁的爷爷也参加了这次挖河工程。那时挖河的工具就是木把的铁锨和荆条编的大筐,他们就是靠肩膀一筐一筐的把土抬上了堤坝。开出了村前这条潮白河。整整干了一个春天,大河终于完了工。
大河往西一直通到很远,年幼的父亲听大人们说,河西的源头在离我们这大概有好几百里以外的牛栏山,河往东流入渤海。大河河面宽有二里地,它的堤坝有好几丈高,堤顶也有三四米宽,这一年的夏季,虽然仍是连续的暴雨,但没发生水灾,水都排到潮白河里去了,潮白河涨满了水,滚滚的河水向东流去。保住了潮白河两岸成千上万亩的好庄稼。那年秋天潮白河里还出鱼了,那鱼真多呀!随便用竹筛子一端,就能端上好几斤来,一网撒下去,起网要是稍微贪心晚了一点,就被沉重的鱼包坠得连网都顺水流走了。鱼的价格非常便宜,半尺长的黄鱼,一角钱能买三斤。捕鱼的人们鱼都卖不出去了,就摊在河堤上晾晒,几十里河堤白花花的看不到头全是干鱼。鱼的种类特别多,有黄鱼、针鱼、刀鱼、石榴鱼……。
潮白河开成以后,我们这里再没发生过水灾,我们村的庄稼也不再只种单一的高粱了,种上了玉米、谷子、大豆、红薯、芝麻这些怕水涝,以前不敢种的农作物,并且连续几年都获得了大丰收。刚解放的村民们,告别了人为的兵荒马乱,又告别了大自然造成的十年九涝,家家粮满囤,猪满圈,吃不愁,穿不愁,丰衣足食,过上了既富裕又舒心的好日子。
潮白河开挖几十年过去了,特别是十二届三中全会以后,我们村更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西的潮白河扬水站闸门一提,几千亩的农田,旱能浇,涝能排,我们这一代的新农民,告别了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耕作方式,真正实现了农业机械化的梦想。看着收获季节一望无际金灿灿的稻麦,父亲他们这辈老人,仍不时地对我们述说那已过去了很久的关于开挖潮白河的往事,告诫我们不能忘记那些开挖潮白河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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