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去去,在医院里过了近四十天。不知道是隔音设施好,还是本来那里就是寂静的所在。安静是我给那里的唯一感觉。从医生到护士到清洁工到病人到家属,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底底的,那满大街流行的手机铃声,在那里终成一样嘶哑的震动。
最开始的时候,很安逸的静享这一份宁静;再后来,又因为这份宁静而感到发颤。
直到终有一天熬不住公公近乎痴呆顽略的折腾终于自己也到下了,再醒来的时候才真正明白医院里这份静的来由。是对生命的呵护,是对生命脆弱的不得不承认,是更深一层的无奈和等待。无奈人生的生老病死,等待着生命的最终终结。所有医生的努力都是于天的抗争,所有护士的操劳都是于命的搏斗。所有参与一场,结束一场,再投入一场似乎乐不思彼的搏斗的人员其实心里都清楚,也许他们会有短暂的胜利,但是他们永远是最后的失败者。他们可以陶醉在自欺欺人的胜利中,但是他们不敢有胜利的欢呼,因为他们本就没有胜利。每一个看似平静的面孔下,似乎是对生命的荣辱不惊。其实更是对生命最终归途的默认。那青一色的白色,是随时随刻的凭吊。正是因为这样,这里才这样的寂静。
护士小姐小心的碎步,即使急奔也好似猫一样的无有声息。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惊扰哪个生命的跃动。医生威严的面庞始终不见温暖的微笑。
我沉浸在这安静的白色中。睁开眼睛的瞬间看到的是一双双传递着喜悦信息眼睛背后的悲哀。我记得我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微笑。之后沉沉的睡去了。
睡梦中,我看到了家门口,那棵唐朝的古槐在初春的料峭中陡落了一冬的寒霜,吐露出新的生机。我看到了那有些破旧的火车站站台上,我的爱人流下的眼泪。那样的冰凉,冰凉。
终于,我又醒来,冷气十足的屋内,好久好久以前爱人给我套上的婚戒正被我含在唇边。
这次,我在没有睡去,我真的醒来了。因为我听见了我爱人的召唤。我开始用心享受这里曾经让我有些害怕的安静。
我又想到了那棵古槐。每年的冬日里,看着他那斑驳的树干,我总是有久久的牵挂。它真的老了,我真的怕它耐不住冬日的霜雪,怕我再也见不到它苍翠的容颜。所以,周年复始,我总是担心着它!
现在我知道,我的担心真是多余的,并且是没有理由的。我的生命甚至不及它的一个枝干,抑或一个细枝。对于它千年的静默,我的生命只是借来的一段时光。时刻在黑白无常的追寻中奔波,我有什么能力担心它的从容和安详?
我用我借来的一段时光,成就着一个叫生命的东西。我的这个身躯游走在时间的隧道里,携着一个叫做灵魂的事物。灵魂是否会永恒我不知道,只是我真的明白,生命不是永恒的!
既然生命不是永恒的,那以生命为载体的爱恨、名利、钱财又怎会是永恒的呢?
生死之为自然,生不是上苍的恩赐,死也不是上苍的惩罚!
我能做事情就是用我借来的这段时光好好的珍惜我生命中的一切!我只能这样!这个时候我清晰的看到我爱人额头细密的皱纹,和他似乎远隔千里的长叹。我很奇怪自己念出这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知道了在我借来的这段时光里,我的爱人是我存在的唯一的理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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