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军旅生涯系列作品（九）

上级命令我部调往新的防区。俗话说：军令如山倒。接到命令后，先头部队立即出发了。我们是直属队，随机关出发，有充足的时间作准备。其实也用不着准备，当兵的人四海为家，也没有多少行李，只要一声令下，三、五分钟就可以拉出去。然而，我们部队终究在深圳这块地方驻守了十多年，与当地老百姓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一旦调防，好象亲人分离一样，难分难舍。老百姓得知我们换防的消息，他们自发地来到军营为我们送行，那感人的场面是难以用三言两语可表述的。

调防也好，换防也罢。对于我来说，就权当是一次新的旅游，因此心情十分平静。军队的行动历来讲究“兵贵神速”，来无影，去无踪。为了保密，出发的时间选在晚上十时，从深圳的下一个车站——“布吉”登车，到广州再转汽车，第二天早晨就到达了新的防区——珠海。

珠海位于珠江三角洲的南面，仃洋的西侧，是个江海交汇、水网交错的海防地带。我部的机关驻地就在珠海县前山镇，她位于板樟山南端的“三台石”下。营区东南面与一家农机厂和外贸公司为邻，再过去就是“夏村”；西北面是马鞍山脉，南面是南山镇。前山，是珠海县的一个重要小镇，与香洲、拱北齐名。据当地老百姓说，前山，古称前山寨。明清以来，一直是南方的边陲军事重镇，为反抗外来侵略，维护祖国的尊严与安全，发挥过重要的作用。到清光绪年间，正式开放了拱北关与澳门通商以后，才逐渐成为一个“景物嘉美”的墟镇。那时前山寨城池是个圆月形的环状，远看似东山月出，故有“山城偃月”的美誉。清朝何健曾有诗这样描述前山：“山不在险，城不在高。悠悠偃月，照彼镜濠。镜濠月出，景我出城。俯兮仰兮，志虑肃精。”我们见到的前山，还有古城墙遗迹，房屋建筑古香古色，街道大都用石板铺成，由此便可见前山昔日的繁华景象了。

从前山往南就是炮台山。炮台山是个平地孤峰，远看像一尊镇守在祖国南大门的雄狮，所以原名叫“狮子山”，又称“拉塔石炮台”。是清政府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失去了对澳门的军事控制权以后，于一八四一年修筑的。从东门沿着一条山路迂回而上，满山都长着密密麻麻的相思树，翠霭浮空、簇拥炮台。在半山坡，有一块宽旷的练兵场，数座营房分布其间，掩映在绿荫丛中。循练兵场左侧石径拾级直登台基，山巅一座四层高的瞭望塔直指南天，这座圆塔是由一块巨大壁立的拉塔石作基础，塔门伸出一条横廊，连着清末拱北海关的办公楼。炮台四周围绕石构女墙，有十二个炮眼，居高临下，气势森严。遗址的巨石上刻有“南天柱石”和“凤山锁钥”，寓意着祖国南大门坚如柱石，这里便是把守南大门的一把“金锁钥”。登塔顶远眺，拱北、澳门尽收眼底。

拉塔石炮台曾于一八四九年失守。一八九0年，前山海防军民在知府蔡国桢的率领下，不畏强*，毅然收复了拉塔石炮台。在此后清末民国的半个多世纪里，拉塔石炮台既是边防军事重地，又是中国海关拱北关陆地缉私总部，一九四九年十一月由中国人民解放军接管。

从拉塔石炮台往南约1公里就是拱北。在拱北与澳门接壤的地方，有一座建筑物，它的上空飘扬着鲜红的五星红旗，大楼中央悬挂着庄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这就是我国与港澳地区和世界各国友好往来的重要出入境口岸——中华人民共和国拱北海关。海关是国家主权的象征，它与祖国的命运相连。拱北海关原名拱北关，始建于一八八七年四月二日。建立之初，总部设在澳门。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五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正式接管了拱北关，一九五0年一月二十八日改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拱北海关”。

步出拱北海关出入境检查大楼，就可以看到一座拱形的关闸，这座拱形关闸高达丈余，是澳门葡萄牙当局所建的关卡，拱北附近的群众习惯称它为“拱北关闸”。其实，在澳门的望厦村附近的莲花茎，中国政府早就建有一座关闸，人们习惯地称为“澳门关闸”，今人叫她“后关闸”。

“后关闸”始建于明朝万历二年，即一五七四年。那座像我国内地许多古迹城楼一样的关闸，高和宽均有一丈余，楼前悬一匾额，上书“孚感镇德”四个字样。城楼正中处开一大门，上有“关闸门”碑石一方。关闸两边，分别建有兵营，也立有围杆。这座古关闸，是中国政府修建的，目的是为了限制澳葡再向北扩张。

一八四0年六月，鸦片战争正式爆发。从此，澳葡当局不再“恭顺”地服从中国政府的政令，清政府不能控制澳门的局势，西方侵略者也公然将澳门当作入侵中国的活动基地。八月十九日，英国以担顿非法居澳被我国士兵俘获为借口，悍然对澳门地区的中国驻军发动进攻。他们选择关闸为攻击目标。那天正午，英军出动三艘军舰和运输船逼近莲花茎，向关闸和附近的炮台猛烈开炮，击毁关闸的界墙及附近的炮台，三百多名英军登上莲花茎，占领关闸，在关闸上空升起米字旗。

关闸之战后，隔岸观火的葡萄牙殖民主义，看见中国军队节节失守，认为可欺，便趁火打劫。一八四五年，葡国女王玛丽亚二世擅自宣布澳门为“自由港”，并派殖民主义者阿玛勒任“澳门总督”。此人漠视中国主权，强制取消中国在澳门的海关征税，封闭中国驻澳门政府机构，大肆侵地拓界和毁坏农民的庄稼。一八四九年农历八月二十二日，阿玛勒被我龙田村青年农民沈亚米等人刺杀于关闸附近，葡人趁机出兵占领关闸。

葡萄牙殖民主义者得寸进尺，侵略势力逐渐伸向澳门关闸以北地区和周围的岛屿。于一八七0年前后霸占了氹仔、路环岛和关闸以北的龙田、望厦，面积扩大到十几平方公里。一八七四年，葡人开始拆除关闸城墙，将“关闸门”三字的石碑收藏于今澳门政府市政厅，并在拱北地区建立了他们的城墙闸门，这就是我们今天见到的“拱北关闸”。葡萄牙当局为了霸占中国领土留下“历史依据”，还在关闸壁上刻着“1849”的字样，意指一八四九年关闸以南的地区皆为其属土。一八四九年，葡萄牙人逐走中国海关官员，毁了关闸，砍倒围杆，那次事件，使中国在近代史上蒙受了一次屈辱。晚清爱国诗人汪兆镛往澳门经过关闸时，伤感地写下了“互市濠镜澳，自嘉靖始，设关官守之，启闭侯符使，如何百年来，彼族顿增垒，帝行斜上书，突然闸前峙，我来长太息，畴为志疆理。”

或许是历史的巧合。过了一百年后，仍旧在关闸这个地方，又发生了一件葡中双方暴力冲突的事件，结局却截然不同。毕竟历史不是简单的重复啊！

让我们来重新回顾一百年之后，当中国人民站了起来的时候，同样发生在关闸这个地方的事件，与百年前在此烙烫下的屈辱痕迹，所形成鲜明的对照，是何等令人感慨！

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侵占我国神圣领土澳门的葡萄牙殖民主义者，借着美帝国主义做靠山，趁着朝鲜的战火，加紧对我国边境进行军事挑衅。一方面想试探我国新政府对澳门主权的态度；另一方面企图向我国拱北地区进行扩张。仅一九五一年十月中旬至十二月中旬，葡兵从海陆方面向我国发起挑衅事件达四十九次之多，使中葡局势日益紧张。

一九五二年七月二十五日下午六时十分，正值我边防某部二十九团一连一排一班哨兵站岗，那时哨位以缓冲区中心划分界线，双方哨兵相隔一公尺左右，中间横放一具木马作为标志。突然，葡方一名黑人哨兵非法越入中立区以北的31·8米的警戒线。我方执勤战士赵学登按照中央军委规定“既不主动惹事，也不示弱”，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以手势令其回去。葡兵不服警告，回去后又招来九名葡兵，气势汹汹地将木马推向我方，并越过警戒线一米。赵学登再次以手势向他提出警告，葡兵置若罔闻，仍继续将木马向我方推进。赵学登怒不可遏，冲上去抓住黑人士兵，将他摔倒在地，其余葡兵惊慌逃跑。

葡方越境的士兵落入我方手中，立即又出动六名葡兵与我方争夺。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换哨的三班班长宋增有赶来增援。这时，葡方的碉堡首先向我方开枪射击，宋增有被三个葡兵刺伤，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开枪向敌群扫射，当即击毙那个黑人士兵。我二十九团一连闻讯赶到，激战了十多分钟，然后主动撤出阵地。

澳葡当局蓄意挑起关闸冲突事件后，进一步扩大事态，时常向我方开枪。二十八日黄昏六时许，葡兵突然开枪打落我竖立在边防前哨的国旗。邢起副连长见状，感到这是对中国尊严的奇耻大辱。于是，不惜生命危险，也要将国旗升起来。

当晚，邢起副连长和战士苏广照摸黑来到旗杆下，苏广照敏捷地爬上旗杆，拉下截断的绳头，把国旗徐徐升上高空。敌方向他们开枪，又将国旗打落。他们再次把旗绳接好，国旗又冉冉升起。这时，葡兵发现了他们，于是猛烈扫射。邢起为了确保苏广照的安全，命令他迅速下来。苏广照为完成升旗任务，奋不顾身，仍扯动旗绳，一直把国旗升到杆顶。邢起指挥全排战斗，向前沿阵地跑去，不幸中炮，光荣牺牲。

苏广照完成升旗任务后，也立即加入战斗。他沿着战壕葡伏冲向前沿阵地，被敌人一颗炮弹炸伤，昏倒地上，终因伤重不治，为祖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临终前，他仍惦念着祖国的五星红旗，呼喊“祖国万岁！”

我边防战士在反击澳葡当局一手制造的挑衅战斗中，得到了当地人民群众的积极支援。拱北关闸和前山搬运站民兵及当地群众组织了担架队救护伤员、运送弹药和修筑工事，其中关闸村民兵李春锦在运送弹药中英勇牺牲。

我边防第五分局对澳葡当局变本加厉，扩大挑衅的行为采取了严厉措施。七月二十六日，宣布对澳门进行军事、经济封锁，并从野战部队调来一个120榴弹炮连，加强关闸前线的战斗力，给葡方沉重的打击。

葡萄牙殖民主义者在我强大军事力量的打击下，到八月下旬，不得不答应谈判。谈判结果，葡方承认关闸事件是他们挑起的事端，登报公开道歉，将哨位后移至关闸拱门以外，“不设防”，并赔偿我方损失。

从此，关闸内再没有葡兵把守了，只是作为来往于澳门与内陆的交通通道。

拱北关闸事件是中国人民反击殖民主义者武装挑衅的一次正义斗争，它显示了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强大威力，表现了广大军民为保卫国家主权，抵御外侮，不怕牺牲，英勇奋斗的大无畏精神。广东省军区为纪念在这次战斗中牺牲的邢起、苏广照和李春锦三位烈士，特在前山地区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

一九五七年，珠海县人民政府为纪念在一九五二年中葡关闸事件中，为维护中国主权而牺牲的英雄烈士，在前山镇马鞍山北麓，修建了一座“人民战士浩气长存”的英雄纪念碑。让人们永远瞻仰英雄，不忘历史；如今墓园路道两旁种植鲜花，山坡上长满了青松翠柏，拥红织绿，以慰英灵。

当我部接管珠海这一防区时，当我们看见在国门前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时，当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瞻仰那浩气长存的英雄纪念碑时，当我们透过“拱北关闸”向澳门方向望去，看见那些昔日的侵略者——穿着黑色制服的葡兵象狗一样地卷缩在岗楼边时，我心中有一种无比骄傲和自豪之感油然而生！可不是吗！那遭受帝国主义列强欺凌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如今我们可爱祖国是多么强盛！多么伟大！从古至今，有多少壮士豪杰，有多少英雄儿女为了祖国的尊严和人民的安危，面列强的侵略，他们义无反顾地走上血与火的疆场，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视死如归。他们英勇杀敌、戍边为国，谱写了一曲曲壮丽的“风烟滚滚唱英雄”的赞歌。当我站立在国门前，肩负着祖国和人民的重托，担当起祖国尊严的维护者时，深深地感到肩负的使命是多么神圣、重大而光荣啊！

如今，改革开放正在深入，市场经济迅猛发展，我们的祖国欣欣向荣，幸福的同胞们在灿烂的阳光下共享荣华富贵。然而，战争年代受列强侵略时期的那种国家沦亡感、民族危亡心，却在许多国人的心中似乎不存在了；他们的民族尊严感在祥和的日子中渐渐地丧失了，他们对中国历史的苦难也在不知不觉中遗忘了。随着社会物质文明的提高，生活迈进小康，很多同胞被花花世界迷蒙了双眼。有人为了追求金钱，贪图安乐，做了一些损国损民的事……这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像丧失国家和民族的尊严，但却给国家和民族造成的伤害，不亚于列强侵略的残害，更有甚的是让外国人侧目。记得在几年前的一个国难日（9．18），就在珠海这个曾经遭受过外国列强蹂躏过的地方，几百名风尘小姐丧失尊严，出卖肉体，出卖人格，遭到国人的强烈遣责。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现在的天下其实并不太平。今天，当我回首当年戍守边关的那段往事时，依然还有一种“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强烈责任感。我想：作为祖国的后代，作为华夏的子孙，一定要时刻牢记先辈付出的鲜血，牢记历史留下的责任，牢记用生命换来的幸福，要用自己的言行去维护祖国和民族的尊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