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雪野里的灵魂静诗雨

发表于-2007年08月21日 下午5:34评论-0条

读书之人,自不会迷信,对于乡间鬼灵精怪一说,总笑而置之,或说老人们造谣生事,或说故意捏造哗众取宠,至于村野鬼火一事,也可尽用科学白磷自燃作为解释。

于我亲身经历的一件怪事,却不得不怀疑,人死后或许真有灵魂飘浮于尘世一说,终也找不出科学的方法来解释。

1997年腊月29日晚,我和母亲围坐在火炉旁看电视,等着父亲回家。父亲被人叫去解决一桩民事纠纷,到八九点钟了还没有回来,我和母亲嘀咕着这些喜欢闹事的人们,大过年的还不得安份。

飞扬的雪花还在飘个不停,鹅毛般的雪花早已给山村覆盖了一层层厚厚的白色棉被,整个村庄在厚实地棉被里沉睡。玻璃窗上凝结了厚厚的冰花,冷暖交接的地方有水珠渗透窗棂往下滴。

我有些困了,跟母亲说我到外面去上个厕所好睡觉。走到大门后,扯了外面路灯的绳索,打开大门,却发现灯没亮,又扯了几下,还是没亮,记得昨晚灯还是好的,怎么今天就坏了呢?难不成这天寒地冻地,将电灯泡也能冻坏吗?不过还好,外面有白雪映照,能分辨出方向。就在我跨出大门的那一刻,愣住了,有只萤火虫在我眼前飞来飞去,脑袋里突然一闪,不对,这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怎么可能有萤火虫呢?这东西应该出现在夏天才对。难道是我眼花了?我擦了下眼睛,真的是像萤火虫一样的亮光,只是这会儿已经不在我的眼前,而到了院子当中,似乎比先前更亮点。我迟疑了一下,缩回了跨出去的脚,退回到屋里,将门关上,叫着母亲:“妈,怎么灯坏了?”母亲走过来也拉扯了几下,灯没亮,“怎么可能,昨天还好好的。”母亲说,“外面应该看得见,没灯也没关系。走吧,我陪你。”我站在母亲的前面,却迟迟不肯开门,“怎么了?”母亲问。“你走前面吧,我怕摔倒。”我找了个理由。

母亲开了门,我明显地听见她“咦”了一声,但她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向外走去。我跟在她的后面,眼睛尽量看着脚底,不敢抬头。这时,马路上走过两个打着电筒的人,母亲站在门口问:“那两个过路的是谁啊?”两个人回了音,是熟人,母亲说:“你们看那前面是不是有强盗,怎么好像有人打着电筒在那片树林子里。”两人顺着她说的方向望去,果真看见对面那片杉树林里有很强的亮光,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这怎么可能?刚才明明在我家门口浮动的一点亮光,却一下子到了对面的山上,甚至成了白亮的比手电筒还亮的光,要知道,我家院子下面是一条马路,马路下面是十几亩农田,农田中间还有一个很大的土天坑,天坑的那边还有农田,农田的边上才是一片杉树林,即使真的是强盗,他也没有这么大本事,能够短短几分钟时间飞到对面的山上,从我家门口到对面的山上并没有路,而且当中有天坑阻隔根本过不去。

“会不会是有人偷杉木啊。”那两个过路的人说。

“是啊,可是这么冷的天,谁会这么缺德呢?”母亲说。

“对面是谁啊?谁在那里啊?”母亲壮着胆子喊。没有人回音,但灯却越来越亮,到了后来,有火把那么大一片光亮。

过路的人急着赶路,就匆匆走了,我的心里升起些恐惧,想起鬼怪之说,有些毛骨悚然,白磷也总不止于在零下十几度的空气里自燃吧,如果不是人,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人,也无从解释啊,这么大雪天的,怎么可能这么晚打着电筒到林子里去?

母亲看了一会儿,就跟我进到屋里来,寒冷加恐惧,我已经瑟瑟发抖。

“其实我刚出去的时候也看见了,不过当时就在门口,很小的一点光,我还以为是萤火虫。”我说。

“是啊,我刚一开门就看见了,这亮光在院子里飘来飘去,后来一下又到了马路上,一下就到田里去了,最后到了林子里,我怕吓着你,就没作声,看见上面有人下来才说出口,难怪你不敢上前呢。”母亲也表示疑惑。

“强盗也没有这么大本事,从门口到对面山上怎么说也有好几里呢,再说也无路可走啊,何况这亮就是飘在空中的,而且一下暗一下又那么亮。”我说。

母亲又打开窗,那亮光还在,而且已不是一点亮光,而是像一簇火样的窜来窜去。母亲叫我去看,我却胆怯了,不敢去看。母亲说那些火苗一下围成了圈,一下又成为一个正方形,一下在空中,一下又落到地面。

最后,母亲说:“你说会不会是谭老头死了,来给我们报信了。”

我的心头一惊,说:“不会吧,昨天他还好好的。”

父亲还没回来,我们就先上楼睡了,我用被子捂住了整个头,那晚我要求跟母亲同睡,因为我的心里真的有些恐慌。

第二天天刚亮,外面就有人叫父亲的名字,将我们从睡梦中叫醒。

这可是大年三十,怎么有人这么早就叫他呢?再说,父亲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也不知道,但一定很晚,因为我们睡的时候就已经十点多了。

我听见隔壁父亲的应答声,他迅速穿了衣服下楼去了。母亲也起了床,我一个人还懒懒地赖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母亲来叫我了,她说:“我的直觉怎么会这么灵呢?谭老头真的去了,他昨晚是来给我们报信的。”我“啊”了一声,就爬了起来,倾刻间忘记了冬天清晨的寒冷。

前几天,我刚从县城一中回到家,一家人正坐在火炉旁吃早饭。

突然外面进来了一个腰身佝偻的老头,他背着一个破旧的背蒌,一进房间就大声地说:“书记啊,你可要救救我啊。”

父亲忙起身让坐,给他倒上一杯热茶,并让我去拿一付碗筷,然后关切地问他是怎么回事。

老人抹着眼泪说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几年也没有消息,这快过年了,人家忙着购买年货,可他却吃的东西也没有。老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着,父亲将热腾腾的饭递到他的手里,说:“你放心吧,我会帮你解决的。”老人哽咽着吃了饭,一边吃一边说:“你真是个好人啊,我多谢你们怎么好意思呢?”我妈妈说:“你别这么客气,多吃点吧,要吃饱。”妈妈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老人显然是饿了,吃了两大碗饭。

父亲让妈妈准备些腊肉蔬菜,说一会儿给老头送去。老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说:“我本来以为你不会理我呢,怎么好要你家的东西呢?”父亲忙说:“您千万别这样说,您是我的百姓,百姓有困难,我当然要帮助,这是我应该做的。”

父亲收拾了一大背蒌,说要亲自给他送回家去,老人感动得热泪盈眶,说:“你们真是好人啊,我要死了一定会保佑你们的。”父亲说:“你别乱说,这大过年的,你身子骨还硬得很,肯定会长命百岁啊。”

父亲送走老头以后,母亲告诉我说这老头姓谭,没有结婚,收养了一个儿子,在外面打工,三四年没有回来了,说这谭老头其实也有兄弟,不过是些堂兄弟吧,母亲还说他这种情况又不可能列为五保户,因为他有亲人有养子,不能算是孤苦伶仃,所以国家也不会特别照顾他。

几小时后,父亲回来了,他说还去给他送点东西吧,说那些东西哪够他吃啊。母亲就又将家里的菜找了一背蒌,父亲又呼赤呼赤地走了。

我望着父亲的背影,有那么一刻,真的好感动,他作为村里的支书,总是急别人所急,忧别人所忧,将每个村民都当成他的子民或是父老,每年春节前夕,他首先总是会给那些村里的五保户或是贫困户拜年,而到了最后才会去给奶奶放一挂鞭炮。

也就在前天,谭老头还来过我家,他千恩万谢,说我爸给他送了那么多吃的,还给了他一百块钱,他说他就是死了,也要保佑我们。

只是没想到,这个谭老头真的没能活过大年三十,听说他二十九号晚上喝了很多酒,跌倒在一个高坎下,又因天气寒冷,他没能爬上来,就这样去了。

母亲说我和她看见的亮光,是谭老头给我们的信息,是他告诉我们他的遇难的消息,因为他已经把我们一家当成了亲人。

我的心里一阵疼痛,虽然他不是我的什么亲人,可是我同样感觉到了心疼。

我跟母亲做好了团年饭,并将奶奶接到我们家,等着父亲回家团圆。

远近的鞭炮放了无数回,宣告着团圆的喜庆,漫天飞舞的雪花,预兆着来年丰收的喜悦。我时不时走到门外向远处的马路张望,渴望见到父亲回家的身影。

我们的肚子饿得呱呱叫了,天色也暗了下来,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找出些零食让我们先吃着,可我嗅着厨房里喷香的鸡鸭和猪蹄,对那些零食一点不感兴趣。

外面的鞭炮声渐渐平息,可能只剩下我一家还没有放鞭炮吧,已经七点多钟了,山野的天空早已升起五彩的烟花,可父亲还没有回来。

母亲将菜热了又冷了,冷了又热,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奶奶看着电视,一点也不心急的样子,倒是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奶奶笑着说:“你爸一年四季都是个大忙人,这大年三十也没一刻空的,真难为他了。”

九点多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他浑身湿透,身上全是泥泞,头上一层雪白的冰花,母亲忙找来衣裳让他换掉,他不断地打着喷嚏,冻得发紫地手一遍遍抹着鼻涕。我倒了热水给他,让他暖暖身子,他的眼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但那一刻我看见他望着我欣慰地笑着,那笑容像春天的一缕阳光直射进我的心里,很温暖,我却忍不住躲到外面去抹干净了眼角快要滚出的泪水,以前看焦裕禄的故事,我曾为他那鞠躬尽瘁、死而不已的精神感动得热泪盈眶,我的父亲或许没有他那么伟大,没有他那样的丰功伟绩,却同样有一颗博大爱民的心。

父亲说,姓谭的人家都忙着自己过春节了,对于谭老头的死有些漠不关心,虽然他们也是一个院子里的人,也是他的堂堂弟,但都觉得遇上这样的事有些晦气,谁都不理。父亲说这谭老头家棺材也没有,他只好掏钱临时在别人家买了一副,谭老头身上的衣服也全湿了,连换衣服的人也没有,父亲只好亲自给他换了身暖和的衣服,父亲又出钱找了些小工,一起将他掩埋了,虽然很简单,不过父亲说他还买了些草纸给他烧了,也给他放了鞭炮。父亲说这老头可真可怜。

父亲又对奶奶说:“妈,真对不起,这大过年的,让您饿肚子。”奶奶笑着说:“我怎么怪你呢?你今天又当了回孝子呢!”

我在门外点燃了鞭炮,炮花在雪野里炸开,流窜出一道道美丽的光芒。望着远近被大雪覆盖的绵延的山脉,还有村野里闪烁着的祥和幸福光芒的电灯,将雪夜点缀得如此美丽。

突然妈妈指着对面那片林子说“快看,那片光。”爸爸、奶奶、妈妈还有我,我们静静地望着山对面,那片杉树林里,一片闪亮的光,“肯定是谭老头来看我们了。”妈妈轻声地说。“你安息吧。”爸爸也轻声地说。那片光亮慢慢地隐退了,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什么也没有了。我想,谭老头的灵魂应该飘到天上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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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chen红叶
☆ 编辑点评 ☆
chen红叶点评:

虽然没有鬼怪之说,但我仍然相信人间是有灵魂的存在;
更相信因果的冤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