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孔乙己渔民

发表于-2007年08月21日 中午12:53评论-1条

涪陵的医院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几个部门合用一个办公室——美其名曰:综合办公区;几个人合用一个电脑,你想用来我也想用——现在流行资源共享嘛。上班的人,下班后,每每花四元钱,买两瓶啤酒,边喝小酒边在网上吹牛皮,自得其乐,不亦快哉;倘肯多花二元钱,便可以买一袋酒鬼花生,或者五香豆干什么的,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元,那就能到小吃店买一样荤菜,自觉又升了一个档次,享受老总级别待遇了。但这些普通员工,多是低工资的,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老总们,才踱进医院旁边的饭店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着喝,共商发展大计什么的。 

我从那年年初起,便来到涪陵的医院里上班来着,老总说,样子傻乎乎的,怕成不了大器,就在医院里面随便安排点事做吧。同事们们,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扯皮、无理取闹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人家为他们服务,他们觉得满意了才行;在这鱼龙混杂的工作环境下,每每做事也是很为难的。所以来了没多长时间,老总就说我没有能力,不过人还实在,是个当狗腿的料,就做个内勤吧。替他搞点统计业务,不要让某些人使诈,顺便听听人们背后的说法吧。

我从此便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顺便也就加入了争抢用电脑的行列了。老总天天也忙,无暇顾及这么多员工的事,那些娘们也尽是些泼妇级别的,不好侍侯,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在的时候,才可以逗着他,乐乐儿,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穿衬衣而不装在裤腰里唯一的人。他身材有点高大;青白脸色,眉眼间时常夹些倦意,好象一直没有睡醒似的;一部乱蓬蓬的头发。穿的虽然是衬衫,可是又脏又皱,似乎十多年没有洗,也没有熨。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搞得到事”,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说话做事,总是让人觉得怪怪的,不太懂,还喜欢写错别字,有一次会议记录竟然把“董事长”写成了‘懂事长”,所以大家就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懂事长”。孔乙己一到办公室,办公室所有的人便不禁窃笑,有的叫道,“孔乙己,看你脸色昨晚上是不是又加班到天亮了呀?”他不回答,对用电脑的人说,“电脑我用一下,要做监播记录,老总要看的,一会就好。”便摆出一种非让他用不可的气势来。他说一会可是很大一会呀,可不是一般的一会。同事们又故意嚷道,“昨晚上一定又破了哪台电脑的密码了吧!”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破了人家非洲人电脑的密码,还把人家什么资料给删了,非洲人还因这事哭鼻子了呢。”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怎么说那么难听……破密码……玩电脑的事,那叫维护,懂吗?”接连便是些难懂的话,什么“轰动中国”,什么“落狗”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办公室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是学电脑出身的,还自学过平面设计什么的,但设计出来的尽是些小学生才想得到的玩意,上不得大雅之堂,于是愈做愈糟,弄到老总几次要给他买火车票。幸亏我们这些人苦苦相劝,老总也是个慈悲心肠的人,才得于留了下来。可惜他又有一样坏毛病,便是喜欢维护电脑,一看到电脑,他的手就闲不住了,一搞总会把电脑系统维护得一塌糊涂,让人哭笑不得。如是几次,叫人们都怕他接触自己的电脑了,怕他又热心给你搞维护来着。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破密码的事。但他在我们办公室,还是比较好客的;每每气倒了谁个,他就非要请人家喝啤酒,吃鸡杂什么的,有时还连拉带哄的,让人推却不了。

孔乙己又开始他的神圣使命——做电视鉴播记录了,顺便也免不了搞些“轰动中国”,或“落狗”什么的,脸上不时露出满足的笑容:“宋哥,这个好好玩噢,我发给你看一下。”不经意间又来了个“搞得到事”,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学过设计?”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不去应聘个策划总监什么的?”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搞得到事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办公室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说说,老总不知道,知道了也大不了说些象个小孩似的什么的,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老总见了孔乙己,也每每问他:监播搞的怎么样了,你怎么又去动**的电脑了?孔乙己总是说:我是帮他维护维护而已,不是做别的。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一些新来的女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我很多资料,你要吗?很多资料都是加密的,一般人打不开的,都是我破了人家密码,才从网上下载的。”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你懂电脑?……我便考你一考。怎样才能破人家密码,把加密文件下载下来?”我想,象他这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么着。这些资料将来做老板有用。”我暗想我和老总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老总也从不去破人家密码什么的;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下载破密码的东西嘛”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办公桌,点头说,“对呀对呀!……那叫软件,懂吗?你有这个软件,把要破密码的文件加上,就可以了。”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口水,想再说些什么,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近办公室的同事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听他说一些破译密码和维护电脑的事。有些好事的就装着要用电脑实践一下。孔乙己着了慌,伸开双臂将电脑罩住,弯腰下去说道,“时间不多了,我正搞事呢,我的时间不会占用太多的。”直起身又看一看电脑,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同事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办公室的杨秘书拿着一张考勤记录走了进来,转了转,忽然说,“孔乙己今天怎么没来?你看,天天都不打考勤,让我跟老总怎么交代?”我才也觉得他的确有几天没来上班了。一个同事说道,“他怎么会来?还不知道怎么死呢?……他又闯祸了。”杨秘书说,“哦!”“他总仍旧是破密码。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破密码竟破到陈主任办公室去了。陈主任办公室的电脑,动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陈主任这两天不是出差去了嘛,刚好今天回来,早上打开门一看,怎么孔乙己正悠然自得地呆在里面玩电脑呢。陈总无语呀。你知道孔乙己他怎么进去那个办公室的吗?破门而入呀”“后来呢?”“后来陈主任报告到老总那里去了。”“那后来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杨秘书也笑了笑,摇了摇头,走了。 

六、七月间,风是一天热比一天,看看将近夏天了;我们整天的靠着椅子,也须吹空调了。几天后的一个下半天,没有什么事,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搞得到事”这声音吓了我一跳,再耳熟不过了。睁开眼往门口一看,那孔乙己正走进办公室里来。他脸上黑而且瘦,有点污色;穿一件衬衫,仍然没有装进裤腰,耷拉个脑袋;一个手揪着头发,见了我,又说道,“让,我要做电视监播,老总说过,我要用的时候,一定要让我用,及时把监播任务完成。要是耽搁了,你要负责。”老总刚好从门口走过,脸朝着办公室说,“孔乙己么?你监播做的怎么样了!”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马上、马上。”老总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怎么又去破人家电脑密码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你现在胆子大了,哪里你都敢去?!”孔乙己低声说道,“下回不敢了,不敢了……”他的眼色,很像恳求老总,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老总都笑了。老总看了孔乙己一眼,走了。他从裤衣袋里摸出他那个移动硬盘,连接到电脑,,见他满手黑乎乎的,原来他早上竟然还顾不得洗脸。不一会,他功课做完,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拿着他那移动硬盘悄悄地走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上班时间到办公室来了。有一天,老总走了进来,说,“孔乙己又跑那里去了呢!”到后来,我要走了,要到别处上班了,临走前两天,老总又说“孔乙己又跑哪里去了!”直到我走的时候,几乎再没看到过孔乙己,大概真如他们所说,孔乙己现在变成晚上加班,白天睡觉的人了。我想他也许已经习惯了这种昼伏夜出的生活了吧。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再见过孔乙己——因为我走了,我想大抵孔乙己还在过着那种昼伏夜出日子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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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矛一戈
☆ 编辑点评 ☆
矛一戈点评:

此孔乙己非彼“孔乙己”,但是有点神似。写法和先生的也有点象,尤其揶揄、调侃的语言。卑微而孤傲的人随处都有,其实也是哪里也不可缺少的角色哦。

文章评论共[1]个
渔民-评论

曾几何时。同事突然在网上看到了鲁迅先生的《孔已己》这篇文章,就心血来潮,一次又一次的鼓动我,让我写一写。可我自知愚钝,怕玷污了先生的美誉。但又想,学习一下也好,自娱自乐罢了。各位前辈们见笑了at:2007年08月26日 下午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