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这个世界很大。
因为越来越发现,因为无论我觉得它怎样大,它都比我想象的要大,大的多。
小时侯,看完一部大百科全书,我以为自己知道了整个世界。
然而实际上我只是知道了泱泱世界中的一套小书,尽管它有个伟大的名字。我过着简单的生活,一种和百科全书上大部分名词无关的生活。平面的生活,密度小,不耐高温,延展性好。
以前认识一个人,偶尔会想起她。她住在一个据说很穷但其实并不穷的山里,有个参给红军送过煎饼的红色奶奶,全山以她奶奶为荣,而我们曾是朋友。她每天走很远去上学,我照例的表示钦佩,照例的写东西赞扬,她也照例地说谢谢一般一般没什么没什么。有一天她说她不上学了。她说她要去新盖的养猪场喂猪。我照例的骂她,她照例的承受。之后,我上学,她去报效集体报效奶奶报效肥猪。很俗套的故事,俗的我都有点羞于启齿了。那天,我去买羊肉串时看到一个学习不好的小学同学;又在买蛋糕时看到一个学习不错的初中同学。我买,他们卖。相对唏嘘。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喂猪的女孩,这么多年,不知她喂出了几拨猪。
祝她幸福。
某次大家闲聊,某人提起了自己的考学经历。她爸妈利用金钱利用势力利用网络到了一批优秀教师。用布糊起窗户,拿走所有记时工具,不分白天黑夜开始了车轮战式的学习。学呀学呀,谁饿谁吃,谁困谁睡。后来,她考上了。“那一刻,月明风清。”她形容拿下布罩的世界。记得某时某地审犯人也是这样的。不过因为三餐定时送,犯人仍可推知时间。由此观之,审官没她爸妈高明。
有个上高三的朋友,有一科学得离谱的好,不过其他学科都是不及格。后来他参加竞赛上了好大学。我们都说他这样风险太大,万一有个人比他学的还离谱,他就只能钻进小洞骂“既生榆何生亮”了。他露出强者的笑容,说:“不就是碰呗,找人结婚不也是这样嘛!”
观者哑然。
我悄悄问他,你学这科是自己喜欢还是生活所迫。
他说什么事儿只要到了生活所迫的地步你就会爱死它了。有点苍凉。
翻开报纸,各式各样的精彩故事。
到考研生区走一圈,又是各式各样的故事。
每个人带来自己的故事,生活有了点三维的感觉。
不知碰巧还是诅咒,我用的电脑设的也是“三维变形”屏保。
红黄绿蓝,角棱方圆,速度,奇幻。变化着,自己在屏幕上撞来撞去。
恍若人马兽的嚎叫,它的美丽,永远撞不碎那一块屏。翻滚着,翻滚的立体图案。世界很大,真的很大,而不管那色块如何滚动变化,也只在一方屏内而已。
生活向未来低头,为了向生活折腰,翻来覆去。校内有人去偏远的地方学习,带来了那里拼命三郎式的学习经验。
每天十五节正课的学习,每天睡五个小时的学习,每年多半入重点的学习。
有人听报告听不下去了,骂了句名言:“究竟是谁在犯贱!”
你们或他们,或加上他们,究竟是谁?
罢了,凡此种种,不过是各式的三维变形。彼此蜕变,彼此演化。丰富吗?多彩吗?
五十步,一百步,一百五十步。
永远撞不开,永远变不了。
我们的世界,奇丽的,多姿的,有限的。
螺旋上升的历史,阶段性的重复。
庄子的历史局限性以被证明,我想说的不是他。
甘地的坐牢理论,是我们缺少的,非暴力合作似乎愚蠢了点。
翻滚的黄河是水循环。
翻滚的历史是规律的循环。
翻滚的三维是思想循环。愚昧也好,聪明也好;愤怒也好,高兴也好;喜欢也好,讨厌也好,
永远这么大的圈子,永远这么大的世界,永远这么大的屏幕,翻滚。
曾有个画家,他厌倦了,仍下妻小,仍下家产,跑去作画。
曾有个诗人,他厌倦了,仍下家人,仍下学问,跑去自杀。
还有个作家,他厌倦了,转了一圈,又忍住了。
接下来又是谁呢?宇宙是个谜,人类是个谜,对我来说,没有比未来更大的谜。
三维变形还在翻滚,它是无机的,它是机械的。时间到了,屏幕一黑——sleep!
附新概念获奖作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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