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生在牛棚里。当时爷爷已经40岁了,在地主家当长工,奶奶去给牛拌料时生下了父亲。那年是阴历丁丑年(公历1937年),父亲自然属牛了。
虽然是中年得子,爷爷奶奶自然是万分的高兴,但也改变不了父亲住牛棚、玩牛粪长大的命运。父亲七岁那年就开始割草放牛了。牛也成了他童年最亲密的玩伴,一致于一生与牛结下了不解之缘。
阴历辛丑年(公历1961年),父亲娶回了母亲。那天,父亲还想住牛棚,被奶奶骂了一顿后,才进了洞房。没过多久便又搬到了牛棚里,说是闻不到牛味睡不着觉。那时的父亲象一头健壮的公牛,混身有使不完的劲,已经是生产队里赫赫有名的牛把式了。他把两头牛喂得瞟肥体壮。母亲特意用出嫁时的红盖头布为两头牛做了红樱子,挂在牛头上甚是威风好看。生产队的牛把式是人人羡慕的工作,生产队的一切运输,拉庄稼、地里送粪、农家烧煤,甚至于大姑娘出嫁用得都是牛车。牛把式的工分也高,并且还可以从牛饲料里淘些粮食(掖在麦秸杆里没有收净的小麦)补贴家用。那几年父亲母亲生活很是惬意,就连三年自然灾害,也没挨过饿。成了父亲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母亲也象高产的奶牛一样,先后生下了二位哥哥四位姐姐,并且把他们养得壮壮实实。
我是阴历癸丑年(公历1973年)出生的,不象几位哥哥姐姐那样壮实,一出生就病焉焉的。三天两头生病,并且闻不得牛粪味,一闻就要吐。所以我也是唯一一个没跟父亲睡牛棚的孩子。但是从我记事起,我就提着篮子给牛割草了,手上至今还有五道镰刀留下的伤痕。我对牛没有一丝的好感,是牛剥夺了我玩乐的童年,是牛剥夺大多的父爱。可以说,在父亲的眼里,牛比孩子亲。
当时的家境已经不如从前了。爷爷奶奶先后去世,哥哥姐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干活没力气,挣得工分也少。父母亲的吵架频率越来越高,父亲待在牛棚里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我家最困难的一年是1979年,那年全国都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赶了半辈子牛的父亲,除了赶车喂牛,其他什么手艺也没学到。并且,在生产队分割财产时,父亲死活舍不得他喂的那头牛,我家把卖猪的钱给了生产队才换回这头牛。家里连个吃盐的钱也没有了。
也就从这年开始,母亲喂猪挣的钱首次超过了父亲挣的钱。母亲喂的猪成了我们家的钱罐罐,我们的学费、家里的油盐酱醋都得从这里出。从此,父亲在家里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连与母亲抬扛儿的勇气也没有了,偶尔只能对牛发发脾气。
这时的牛倒也十分的轻闲。除了伺弄自家的几亩地外,剩下的时间就闲着没事。村里喂牛的人家越来越少了,拖拉机倒是多了起来。这时的父亲见人就宣传起他的“牛”经来:拖拉机犁地,没把地犁虚,反倒把地碾实了,庄稼怎么长?而且还费油;牛又能拉车,又能犁地,还能攒粪,多好。就差点说“绿色环保”了。但听他说话的人却一天比一天少。
没过多久,附近市里建了肉联厂,牛的身价又抬了起来。人们见养牛有利可投,又纷纷养起牛来。父亲一如即往地养牛,一如即往地把牛养的膘肥体壮,把肉联厂的人喜欢得不得了。可是,父亲愣是不卖。理由只有一个:自古猪羊一盘菜;牛是劳动的,不是吃的;要卖就卖给种田户。那次真的把母亲给气坏了,并下了最后通谍:若不把牛卖给肉联厂,以后就不准再养牛了。父亲妥协了,但每次卖牛就象割了他心头肉似的,难过得几天吃不下饭。
如今我们姊妹几个都已长大成家,过起了各自的生活。父亲母亲也都是近七十的人了。岁月也把他们的脾气给抹没了,二老相处得十分融洽。从他们身上,使我对“老年伴”三个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仅有一点变了,以前是父亲一个人养牛,现在是父亲母亲两个人一起养牛。我们当儿女的也曾劝过他们多次:别再养牛了,也该好好歇歇了。他们二老就是不听:你们过你们的,我俩过我俩的。母亲还劝我们:你们还不了解你们的父亲,闻不到牛味他睡不着觉!我们想想也是:他们虽然累了点,但也有自己的乐趣。并且身体健康,什么毛病也没有。也就依了二老。每次回去看望二老的时候,也帮他们给牛扎扎草、垫垫牛棚什么的。
本文已被编辑[仅有余温]于2007-8-19 22:26:2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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