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年,读了陆星儿的文稿,再读了她生前好友的悼念她英年早逝的文章,心情十分沉重。为其早逝悲伤,为其毅然笔写人世间悲愁离合的选择所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而惋惜。
有红学研究者说,曹雪芹写《红楼梦》,自己悲惨了一世,《红楼梦》也因之以悲剧落幕,尽管续著者高鄂在很多地方还真的不解曹意,但最终悲剧的命运是根本改变不了。于是又有鲁迅研究者说,鲁迅一生写战斗檄文,因此他的一生决定了他在硝烟弹雨中度过。说来无意,听者也未必在心,如此之说,虽然没有必要去认真研究甚至没有必要去核实和探讨,可人都有第一感觉,第一感觉决定的事也许有可能影响人一生的命运。
人的一生,选择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瞄准这个起点十分重要,选择于身愉悦的事业,可以给人一生带来长久的幸福;同样是为了事业,选择了也许在同样新的社会,同样优美的生活环境中同样属于非常好的事业,若选择了不属于快乐的而使人陪感压抑又必须为之奋斗或者说甘心为之奋斗的事业,那么这种选择也许会给人的一生带来心灵的伤害和重负。陆星儿为此作出了佐证。陆星儿的一生如此短暂,就是因为在小说的写作过程中,选择了《痛》,从而让自己长期地进入这“痛”的角色之中,甚至长期地在采访的过程中不注意生活质量,因而导致其讳疾嫉医,日夜为社会的悲痛伤心,为时代的悲痛掉泪,且在一定程度上过份地“作践”自己,导致其未到中年,就白驹过隙,昙花一现,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文星灿烂,却因如此短暂而灰飞烟灭,不知是一己之生命的失去之痛大焉,还是社会期盼过高而憾失良才之痛大焉?细涓汇流而成河海,而今文坛已失一星儿,能不痛乎!
我想没有哪个社会哪个国家哪个朝代,不希望优秀的作家为生活呼号,为国运歌唱,为美丽载舞,为错误和悲剧而痛心和遗憾。也无论是欢歌还是悲叹,都会有失去与获取。但笑口者必长开,悲鸣者必长叹。古今如此,世界亦然。不论是把丑恶撕开了给人看的喜剧还是把生活毁灭了给人看的悲剧,只要为真理而呼,就会有付出。屈指一数,因为没有“广夏千万间”,杜甫在贫病交加中死去,因为没有伯乐识英才,屈原在求索中自沉江底。因为才高遭嫉妒,李白被“赐金还乡”,无奈之中放荡自然,在浪漫主义的外衣掩饰下而哭泣伤悲自己报国无门的怨恨。心有所思,形必有所露,只是处理方式不同,作者心境不同罢了。“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李白痛于此,“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痛于斯,“国家有难,匹夫有责”,黄老夫子痛于国是,“少年强则中国强”,梁启超为少年中国而伤痛……新的社会,新的生活,改革开放,世界大同,有富者暴富,贫者愈贫,有白雪,自有巴人,有鲜花自有野草,干吗别人不痛,你陆星儿就痛得这样伤心裂肺呢?
陆星儿应该有所不同。她涉世太浅,没有屈原的失国之痛,没有杜甫的安史之危,没有梁启超国弱受欺的时代感悟。她来这个人世,才那么豆蔻年华,还没有来得及去准备以宽阔的胸怀来面对社会的负面对生活造成的悲哀,作出彻底全面的沉淀与深思,只在自己的热情与执着中,在真理的感召下,决意让自己走进了以悲者之歌来再现社会现实生活,试图以唤醒世人为真理为光明和灿烂而奋斗的生活理念,于是就过早地把自己也悲哀进去了。大凡作家就是这样,要想创造优秀的文学作品,就得自己去感受这种作品中所描写的生活,体验典型人物的悲欢离合,久而久之,必定给自己造成一种莫可名状的场景制约(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恰如其分用来表达这种在文学采访和创作过程中,自身潜移默化的同化在作品典型人物生活性格之中,而后自己在潜在意思的变化中认同和仿效)。有资料记载,巴尔扎克在写《人间喜剧》的时候,常常是在发疯的状态中渡过的。作家的确也难,选择了喜剧,可能会让人在啼笑皆非中使身心得到愉快;选择了悲剧,就有可能会使人在激愤中使自己的身心受到伤害,陆星儿就是在这种积愤中伤害了自己,从而为中国当代文学付出了年轻的生命。
有人说林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为了追求红剧真实的艺术效果,自己完全成了一个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林黛玉,最后红颜命薄了。为此有人便说她是当今时代艺林圈子中最真实的最忠诚地为艺术而献身的“艺术家”。或许这也是对为艺术而献身的人的一种安慰吧。陆星儿因写悲剧故事,自己成了悲剧典型,陈晓旭因演林黛玉,最终自己成了林黛玉。于是这就给世人留下了一个费解的问题:不论作什么事情,都要选择快乐的,赏心悦目的,人才会有愉悦之感,才会身心健康,那么,世界上那么多悲离之事,对众多的史学家们,文学家们,艺术家们,上天难道指定了该由谁来写谁来演吗?凡写之人演艺之人就一定得付出艰难的代价甚至生命吗?给世人带来悲壮的美丽者,就一定要有创造悲壮的美丽者付出代价,才能让世人有这许多悲壮之美丽来欣赏,这难道公平吗?难道一定要象万里长征的修建一样,没有千千万万的人付出鲜血和生命就一定换不来它的雄伟和壮丽吗?
快乐美丽需要艺人们去讴歌再现,而在其笙歌燕舞的背后的凄婉故事,不是更需要那些敢于直面人生,正视社会的勇士们去泼墨挥毫么?纵观中外文学艺术史坛,不管是屈原,杜甫,还是陆星儿,陈晓旭,他们的文学艺术生涯和人生悲剧,给世人留下的振撼,这不管这是不是上天的恶作剧,还是生活的必然规律,还是人生间难以预料的偶然与巧合,但有一点是可以这样说的:乐者自乐,悲者自悲,似乎是历史的规律,为社会认同,反过来,与人悦者不一定自悦,与人悲者不一定自悲。把快乐留给别人,把悲伤留给自己,不一定是绝对真理。此话当真!
把艺术文学的悲壮留给观众,自己在悲愤中深思与升华,把艺术文学的美丽留给世人,自己在美的净化中寻找完美与延续。如此两全,以成一崇高境界,那该多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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