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因为母亲生日,家里忽然间拥挤起来。多日不见,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时,自然就有了很多要聊的话题。本来我以为我也一定有很多的话说,可实际上,母亲生日当天,我就感到了身心俱疲。客厅里聊得热闹,我却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到了晚上,便执意想去新买的房子里住。天热得要命,但我还是想去,临出门前一个最为迫切的想法就是: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新买的住房在广播电视报家属楼的六楼。还在很远的地方,我就发现那一整片全都停电了。在路边一家副食店里,我问年轻的女店主,估计什么时候还会来电?回说那可说不准,也许很快,也许一个晚上都不会来电。上楼的时候,我想确认一下时间,摸摸裤兜,才发现出门时走得匆忙,把手机也给忘在了家里。但我知道那时候时间已经很晚,至少也有十二点多了吧?不知是因为远处有灯光照射,还是因为房间太大,停电之后的新房子里,远没有我所想象的那么黑暗。城市的夜晚,永远无法成为乡村的夜晚。远离乡村,其实就等于远离了缀满星斗的夜空,远离了可以让你充满无限想象的黑暗。乡村里夜的黑暗幽远而且深邃,它严厉地切割并界定了时间的正反两面。我这人向来对那些所谓的哲学书籍没有兴趣,生活中也时常对我的那些哲学朋友们嗤之以鼻。我说,别跟我扯这个!谁扯这个,我跟谁急!我这样说,其实一点也不表明我的弱智。因为在我的少小年纪,在那无数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乡村的黑夜里,关于我和世界的关系,关于白昼和夜晚的关系,我感觉自己早已经深刻的“哲学”过了。所以我说,现在谁也别拿“哲学”这顶帽子压我,它既不高深也不神秘,那些所谓的哲人们说的,生活中本来就比比皆是。什么超验、前卫、朦胧、玄思,在我眼里,它们真实的面目全昭然若揭一览无余。说穿了,无非都是貌似智慧者们故弄玄虚的障眼法而已。因为我知道,本质上讲,他们和我一样的浅薄和弱智。我的困惑也是他们的困惑,我的难题其实也是他们的难题。比如此刻,我一个人在深夜里静静的呆着,就想独自品尝一下人之为人的尴尬和孤独。我很想知道自己是谁?也很想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有答案吗?因为是,所以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一塌糊涂。就是这样,什么叔本华、尼采、海德格尔,统统给我一边儿玩去!我在书里面聆听过他们的教诲,可是为什么,此刻的我,对于生命对于生活对于爱,还是如此的迷惘如此的绝望如此的孤苦无助?谁能告诉我呢?他们?
房间里充满暧昧的光亮让我感到沮丧。我把长裤子脱下来扔在床上,然后走过去把所有的玻璃窗子全都打开。初秋的夜风水一般涌进来,汗湿的身体顿然间清爽无比。我燃上一支烟,索性倚身窗前,假装惬意地抽了起来。院子里很静,院子外面的大道上,即便是在深夜,依然是司空见惯的车水马龙。我把目光定格在那片黝黑的树林,树林里面藏匿着什么我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知道,但是无端的,我却鬼使神差般地想到了这些树的生命。据电视里讲,同样的一个树种,如果生长在山野空旷地带,就可以比生长在城市里的,多存活上三百到四百个年头,那么我们人呢?难道像蚂蚁一样拥挤在喧嚣着的城市里,就是我们生命过程中的最佳选择?我们所有的挣扎和拼命,我们所有的卑微和妥协,难道都是为了这所谓的可怜的生存?生命是多么的短暂,然而我们短暂的生命,却究竟能有多少次绽放出夏花一样的美丽?树有生命,但是树不可以选择,它只能逆来顺受,但是人呢?除了父母,还有什么不可以选择呢?体制下的生活,教会了我们千人一面千篇一律。说别人说过的话,做别人做过的事。享乐时,使用自己的肉体,思考时,却借用别人的脑袋。我们总是希望撕裂别人,却唯独不愿敞开自己。如果有人现在问我,你的名字叫什么?那么,亲爱的,请允许我真诚地告诉你,我的名字它叫“孤独”!
一个人静静地呆着,真好。此刻的我,只属于自己。我扒光衣服,赤luo裸的,站在水管前,一遍又一遍的用冷水冲刷自己。然后我把自己扔在床上,伸展四肢,放纵思绪,用赤luo裸的思想迎接夜晚间的真实。我知道,我永远都是黑夜的孩子,喜欢在黑夜里一个人孤独的走路。我睁大眼睛,细细体味并享受这美丽的虚无!也只有此刻,我才能够真切地感觉得到,暗夜中的孤独,其实更像是一个人思想的狂欢,更像是一个人心魂的歌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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