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香酥楼的招牌在风中摇动。
摇动的招牌下,五个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女人在招呼着拉客,但脸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和疲倦。
她们的年龄大约是从二十到三十五,年纪最大的一个ru*房隆起如瓜,一双肿眼中充满了堕落和罪恶的肉欲。
——姑娘们的大姐,客人们的“母熊”。
年纪最轻的看起来还是个孩子,腰肢纤细,胸部平坦,但却也是生意最好的一个。
——男人们都有野兽般残忍的欲望!
看见从村外走进一个人,他们都扮出笑脸迎上去。
——村外走来的是男人,任何一个女人都喜欢的男人。
女人们迎了上去。
年纪最轻的迎了上去,眼里露出娇羞的笑容。
“秋天好冷啊。我们这里暖,有暖身子的。”
来着道:“哦!”
她轻抚着自己腰肢以下两腿中间,道:“我给别人暖身子之前,连脚都洗过了。”
她洗的当然不仅仅是她的脚,她的手已经把这一点说的很明白。
来者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只要你高兴,我们这就走。”
她的手更明显是在挑逗。
她的热情远比他想象中强烈。他喜欢这种热情,只有这种热情才能满足他心理和生理的安慰。
他得到的远比他想象中的多,付出的也远比他想象中的多。
她当然已不是小女孩。
虽然她年纪轻。
她在直视着来者,眼波比月亮更清澈、也更温柔。
来者装作没看见。
提起剑就向远处走。
“客爷,您就这么走啊?”
他飞着眉眼,娇羞羞地问。
来者仍像没听见似地向前走。
她的眼光由温柔降到冷酷。
“不给钱就想走的人,我们有两种办法对付他!”
——他身上没钱。
——无论什么时候他从来不花钱,有时还赚钱。
他没钱,身上一两银子也没有。
——他站住、回过头用目光注释着她。
注视着这个还没有走出童年的“女人”
她没有脸红,只是不敢用眼睛接他的目光。
——怕他手里的剑。手里杀人的剑。
她的心在抖,身子在抖。
他看在了眼里。
终于忍不住向她走来,冷酷的眼睛里已有了感情。
不管那是爱?
还是恨?
都是种深入骨髓、永难忘怀的感情。
堤防崩溃了,冰山溶化了。
纵然眼前的女人是条毒蛇,纵然一接触到她的皮肤就有灾祸。可是堤防要崩时,有谁能阻止?
她多么渴望每天醒来,他能在身边。
这个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名字的人在身边。
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这种福气呢?
——她不能。他是个浪子。
她用杀人的目光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你们女人真毒,就像毒蛇一样。”
“你为什么不怕毒蛇?”
“想让我死的毒蛇,都会死在我手里!”
——他是这种人。
幼小的女子用凄楚的眼光看着他说:
“你们男人都喜欢在刀头上舔血。”
“有几个能理解一个女人的心?”
“虽然我是妓女。有谁一生下来就是妓女!”
“我恨男人,恨你这样的男人。”
“你们发够兽性,就一走了事。”
“有谁能回来照顾我们!”
——没有嫖客照顾妓女的。
——没有。一个没有!
他没有出声。
她的眼泪已从脸上流下。
从仰望的眼角流下。
他的舌头舔着她娇颜上的泪痕,手轻抚她的乳峰。
——用无言的安慰胜过万语千言。
谁说浪子无泪,更无情?
有泪!
浪子的泪,不是向外流,而是流回了心里。
浪子的情更浓,浓的使人感觉不出来。
——感觉不到的情,是真挚的情!
她的情也很浓,浓情在眼中。
她的眼中不知藏有多少柔情、多少感情,浓得连化都化不开。
近半年来她很少像今天这样和一个心爱的男人睡在一起,很少这样亲近男人了;今天他使她觉得满足快乐,他对她的柔情像新婚夫妇的花烛夜。
他是个好男人,在这个看来幼小女人的面前尽到了一个男人的责任。
他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又贴了贴她的脸;看着窗上的曙光说:
“我该走了!”
她的眼泪流下了面额,问道:
“你能再来吗?我等你!”
“能!一定的。为了你!”他说道。
“不能!他不能再来了。他已排在我索取名额的首位。”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何人?”他问道。
声音发出。
随着他的声音,一缕黑光射向了窗外的黑影。
“我!”黑光又随着这一单音急射而入,“赤唇帮的红梅娘子怎么看上你了?怎么看上你这无处不撒情的怪兽井夏?我真不明白。”
井夏!
古怪的井夏!
井夏已接钉在手道:
“何处来、何处去。怎么看别人作情?!”
“呕!我明白了。自己不中用,只好饱眼福了。”
“哈……”人随声入,“我是不中用的男人,但我把看到的中用的男人都要变成不中用的。”
——阴阳人“何处来、何处去”。
“不见得吧!”井夏道,“我手中的剑恐怕不应。”
“可我手中的剑已饥渴多日了。只要他相中的,就一定要尝到。”阴阳人何处来、何处去道。
“好!”刚出口,一群黑点闪电般射向面前的阴阳人。
接着又喊道:“倒!”
没有倒。
阴阳人没有倒。
井夏的丧门钉落在了地上。
井夏的丧门钉和左臂落在了地上
落在了井夏的面前。
阴阳人的剑已出鞘,提在手上。上边没有一滴血。
——何处来、何处去伤人不见血。
井夏的左臂一摆,断袖已缠住了伤口。右手拔剑而出。
就在这时,红梅手里忽然剑光一闪,毒蛇般刺向了阴阳人何处来、何处去。
——他的注意力全在井夏身上。
这一剑不是幼小而柔弱妓女的剑。
是杀人剑!
精华!
剑招的精华!致命的杀手!
这一剑没有人能避得开,向来是每杀必重的一剑。
阴阳人何处来、何处去倒了下去。
倒在了他自己的血中。
井夏了解她,就像他知道她不是妓女,而是赤唇帮主红梅一样了解她。
——她一定能杀他。
——她不希望自己的情事在江湖中传开。
她杀了他。杀了阴阳人何处来、何处去。
她慢慢抬起了剑,放到了自己的唇上。
她用血涂唇。
——人血涂唇,唇更红
涂过唇的剑落下。
剑落下,她的人也软了,整个人都软软地倒在了井夏的怀里。她的身子轻盈、温暖而柔软。
他得手却冰冷。
长夜已将尽,晨曦正好在这时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的脸上。
晨曦照在了泪光上。
她的脸上已有泪光。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又在痴痴迷迷地看着他。
她看不见。
她忽然说:“我知道你早就认出我了,就像我已认出你一样。”
——他没有找“母熊”或其他人,而是找她。
井夏没说话。
把她轻轻地抱起,平平地放到床上,慢慢低下了头。
她感觉到了,痒痒地。
她的身子发热。
痒痒地,在发热。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井夏抬起头。
一件一件地给她穿上衣服。
穿的很慢、很仔细。
吻了一下她的脸:
“我该走了!真的该走了!”
“你不想回来吗?”赤唇红梅问。
“想!我原本不想走,永远守着你。”
“你为什么还要走呢?”
“不走不行。‘吃人家的嘴浅,拿人家的手短’。”’
“你吃谁的了?拿谁的了?要为他卖命!”
“不知道。江湖中的人,吃了别人的,就要给人效犬马之劳。”
“你有没有想到应当为我效犬马之劳?”
“没有!我吃你的、没拿你的。”
“可你已多次占有了我。我比他们任何人付出的都多。”
“你是妓女。你付出的是应当付出的。”
“不!我是帮主、赤唇帮帮主。你没听说过奸污赤唇帮的人应该得到什么下场吗?”
——轻者自残,重者送命。
井夏是江湖中人,江湖中黑白两道、五帮十二派的规矩他都知道。
南北朝的所有事。
“你要什么?手、还是脚?我立即给你。”他说着,已拔剑在手。
“我是赤唇帮的,但我是帮主。我不要你自残、也不收你的命。”
“那你要什么?”
赤唇红梅诡秘地一笑:“我让你为我做一件事。做一件别人做不来、只有你能做得来的事。”
“请娘子吩咐。”井夏规规矩矩地站在赤唇红梅的面前。
赤唇红梅把他拉近了些,对着他耳朵说了几句话。
“这……”井夏犹豫着。
“必须在重阳节的建康对我有所交待!”赤唇红梅不容人思虑地道。
“他也能去建康?江湖中很少有人见到他呀!”井夏不无顾虑地道。
“能!这件事是二十多年来最大的一件事。”赤唇红梅肯定道。
“只有他能得到……?”井夏问。
“对!只有他。”赤唇红梅再次肯定。
井夏等赤唇红梅刚说完,人就向门外走去。
身后赤唇红梅再次叮嘱:
“多联合几名高手。不要忘记特征。切记智取。”
井夏的人已在百丈之外了。
一会儿走出了小村庄,走在了一条笔直的大道。看见日渐凄凉的秋色,心里就有一股悲伤直冲上来。回想过去的一切,只觉得世上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对得起他,他又何必要对得起别人。
——他下定了赤唇红梅让他办那件事的决心。
决心一定,就不觉得脚下的路漫长了。
太阳被他走下了山。
前边还是一片茫茫的荒野。月亮!下弦月。
弯月又被他的双脚从底下踢上了天。已是午夜了。
对着远天、荒野、残月,只觉得一阵寒意自足底升起,全身都已冰冷僵硬。
他笑了。
脸上露出了说不出的凄楚的笑。
他仰脸看了看这夜色中的天,喟然道: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
吟罢,叹息道:
“张公,你怎知我今日心;不然,怎肯为我井夏填这首《念奴娇》。唉!我岂不正是‘孤光自照’。”
他的脚仍没停,向前走着。
好像他今天才悟懂这如梦的人生。
他笑了!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荒野飘荡。
这笑声中笑落了所有荣辱、烦恼、恩怨和情仇。
这笑声也给他带来了灾难。
笑音刚落。黑暗中有人影晃动。
刀光一闪,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有人向他飞奔而来。
铁塔一般的一个人对井夏说:
“南方朱雀七宿的人还没死净?今天的井夏可能真正要成为古怪的了。”
脸抽动。
井夏的脸在抽动,脸上的表情是悲是喜?是怒是恨?谁也看不出。
铁塔般的人又道:“为了成全井夏的英名,我地龙就不妨亲自出手了。”
他刚欲出手,旁边一人已到井夏面前。
剑光闪动,直刺井夏的环跳穴。
井夏仍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忽然飞起一脚,踢飞了对方的丧门剑,也踢飞了对方的人。
这一脚突然而发,来得无影无踪,其快无比。
地龙一看井夏确非凡人,把剑一挥,喊道:
“杀!”
“杀”声一落,刀光飞舞、剑如匹练。
五六把刀、三四柄剑向井夏一起攻去。
只见井夏如风中浮萍左摇右摆、前飘后荡,顷刻间地龙等人再不能站起了。
——成了真正的地下之龙。
“杀人。嘿嘿,杀人真好玩。咱俩玩一会儿。”月光下一个疯癫的人捡起了地上的剑,向井夏刺来。嘴里还道:
“玩玩,只玩玩。”
井夏大惊。魂已飞向了九天之外。
晦气!晦气!!怎么碰上他了?真晦气。井夏的脸已变色,皱着眉头,向旁跃开道:
“老前辈,晚辈给你请安了!”
刚欲弓身为礼,疯癫之人的剑又已刺到,嘴里道:
“那不好玩。还是杀人,杀人好玩。”
想玩就玩。
井夏对这个人无能为力,只好硬着头皮应付他的剑。
——谁见到他都无能为力,他是“人见愁”崔命。
他原本不叫崔命,江湖上的人都叫他“人见愁”崔老前辈。
他知道自己姓崔,却不知叫什么名。
由于他一看到杀人就觉得好玩。
只要他觉得好玩,他就“玩”。
从不放过!
——他杀的通常都是杀人的人。
井夏杀人。杀了不止一个人。
他知道“人见愁”迅疾的剑势,他也知道他既将成为死人。
——视“人见愁”看见杀人的人,一定死在他的剑下。
剑下亡魂。
井夏使出了精妙的剑法护住全身。
——在“人见愁”的剑下,没有更高的剑能攻对方。
忽然,“人见愁”的剑风顿消。
井夏护身的剑略顿,就觉得一缕夏日般的微风向他的气海穴飘来。
鬼门关已开。
他知道自己已迈进了鬼门关。
——“人见愁”这一剑无人能挡。是他精华剑势中的精华。
井夏闭上了眼睛。
突听“叮”的一声,“人见愁”的剑断成两截。
“人见愁”一呆。
向发暗器的方向看去。
女人。
一个女人。
一个笑嘻嘻地小姑娘看他。
就在他一呆一看的时候,井夏的剑毫不留情地刺中了他。
他倒下了。
再没有被他催命的人了。
来的女人就是赤唇红梅,她对井夏道:
“你不是人,你见到他不能死。”
——“人见愁”,人见到就愁。
——井夏不是人,是一颗星,一颗古怪的星。
他向赤唇红梅干笑笑,道:
“多谢娘子!如没有吩咐,我先走了。”
说罢,人已飘进黑暗中。
赤唇红梅诡秘中带有鄙夷地一笑。
自言自语道:“我要操纵所有的男人。”
她的人也飘走了。
连同她的笑。他的野心。
黎明。
太阳尚未出来,只有红艳艳的早霞。
红霞照着枫林。
枫林就像天上的红霞。
——地上有什么,天上有什么。
天上有什么,地上就不能有什么吗?
最后的一颗星已落。
太阳出来。在鲜艳艳的红霞映衬下,深秋的大地更显得壮观。
然而,走在枫林中的小路上,没有感觉到他的壮观,在他的眼里,都是血色。充满了咸腥的血味。
血红的早霞。
血红的太阳。
血腥?
他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
蓝天。
遥远的蓝天才是纯美无比的壮观。
他想上天,在死后。
他不能,他自己知道。因为他杀人,杀了很多人。
——老人们都说:作恶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不知不觉人已走出枫林,迎面走来一个乞丐。
走来一个满脸都是污泥的乞丐。嘴里叨叨着什么。
当井夏走到他身边时,听他说:
“舜帝禅位被讪嘲,赡养父母无仿效;盘古开天到如今,善良有谁报。殷纣隋炀作恶好,恶贯满盈千载遥;刀剑怎比扼杀高,作恶寿星照。”
井夏听清了,他的头脑也清醒了。
——他自己将被这个人掐死。
这个乞丐就是“作恶寿星”纣炀。
纣炀已出手。
青筋暴跳的双手,向井夏的咽喉掐来,嘴里道:
“十三难过,不知今日如何!”
——他已一百一十三岁。今天刚好整整一百一十三岁。
——井夏是即将死在他手上的五百一十三人。
十三是难过。
纣炀的手带着刺骨的寒风,向井夏的咽喉掐来。
井夏的剑来不及拔出。身体飘到了纣炀的身侧。
“嗤”的一声,中指弹出,指尖已点中了纣炀的腰。
纣炀只觉得半边身子发麻,腰下又酸又软,一条腿已跪了下去。
“舜帝禅位被讪嘲,赡养父母无仿效;盘古开天到如今,善良有谁报。殷纣隋炀作恶好,恶贯满盈千载遥;刀剑怎比扼杀高,作恶寿星照。”
“善恶歌”响起。
不是纣炀唱出的。是女子。
是一女子唱出的原本冷森森现在听来却像春风摆柳般温柔的“善恶歌”。
纣炀看着唱歌的女子。
——赤唇红梅。
赤唇红梅笑吟吟地看着纣炀,道:
“‘听到善恶歌,死时无选择’。对吧,老人家?”
“对又怎样、不对又如何!”纣炀气冲冲地道。
“对不对我赤唇红梅不管,我只知道现在叫你死你就活不成。”她仍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她杀人时依然在笑。
纣炀怒吼,想扑过去,又跌倒。
赤唇红梅看了眼呆在一旁的井夏道:
“莫非你真的古怪,还等他站起来让你无选择地死去吗?”
“谢谢娘子。”井夏盯着纣炀。向他走去。
没有拔剑。
他想用对方的方法、掐死对方。
他站住。
站在了纣炀面前一丈的地方。
不动。
脸有些变色。
身体在抖。
看着纣炀倒在地上,脸变色,身子在抖。
纣炀的身体已被一条手臂粗的红冠蛇护住。
护住纣炀身体的蛇,体长三丈,头上有一红冠,仰起,对着井夏,吐着血色的信。
红冠、红信和背上的花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使人望而生畏。
“我们来到了臭莲谷,来到了鱼童的地盘吗?”井夏和赤唇红梅都在想。
他们是来到了臭莲谷。
他们的旁边就有几十朵奇大无比、或黄、或红的五瓣奇花,时有臭气飘出。
井夏惊诧。
赤唇红梅狐疑。
更使他们惊诧和狐疑的是一个除了手掌、脸部外,其余全身长满了粗硬乌黑的鱼鳞、就像披了一身铠甲的男孩已骑在巨蛇身上。
鱼童的双眼发出比巨蛇还摄人的光。
赤唇红梅和井夏忙弓身为礼道:
“误入贵地,多有打扰。我们这就离去。”二人腾身而起。
“慢走。”红冠蛇已挡在二人面前。
——此蛇已经过鱼童的特殊训练。
“二位,既然来我臭莲谷,又在谷中伤人,小可还没有讨教一二,怎么就走啊?要走也得主人发话呀!不然红冠是不会送客的。”
声音很柔和。但也让人受不了。
——柔中有刚。
赤唇红梅知道鱼童的蛇是不会让他们走的,所以才突发而去,却想不到他的蛇比一个武林高手的轻功还高,竟能够后发先制。主人一定更厉害了。
这,井夏也明白。
“二位请赐教。”鱼童的人已到二人面前,出双手打向二人。
凭赤唇红梅和井夏在江湖的名声,岂能以二敌一,二人都想撤出战圈。但是又无法撤出,只好应敌,同鱼童以肉掌搏起来。
——二抵一已大占便宜,岂能再用剑。
鱼童的掌风又一次打来。
双掌同时打出。
左打赤唇红梅。右打井夏。
二人看见他肋下已成空门,便各奔一方,互出单掌,打向鱼童的两肋。
“啊!”二人都惊呼一声,跳了开去。
赤唇红梅看着左掌。井夏看着右掌。
二人的两个手掌已血肉模糊,骨肉具粉。
——鱼童身上的鳞都长有锋利无比的尖。
赤唇红梅看红冠蛇和鱼童在一起。鱼童挡住了红冠蛇的头。
她忍着疼痛,挥出双掌。
左掌拍向井夏,右掌卷向纣炀。
二人向鱼童和红冠飞去。
纣炀已大伤在身,落在红冠蛇前做了它的美餐。
井夏虽未想到赤唇红梅会这么毒辣,突然出手伤自己,却能在身体飘荡时拔剑在手。
井夏借着赤唇红梅的掌力,向鱼童的咽喉挥剑刺去。
平平常常地刺出一剑。
井夏这一剑并不是精华,也不是绝招。
他这一剑是普通的剑式,普普通通的一剑。
普通的有些拙劣的一剑。
井夏普普通通的一剑,普普通通地刺向鱼童普普通通的部位。
鱼童也伸出了双手
伸出了普普通通的双手。用普普通通的方法,夹住了井夏普普通通的剑。
二人一用力。
相反的力。
看见都是普普通通的招式,却蕴涵着内家上乘的功力。
二人在拼内力。
井夏以力摧剑前刺。
鱼童以力阻剑前刺。
二人相持着。头上冒出了青气。
突然红冠蛇腾起,用尾抽打井夏的双腿。
他一分神,内力一松。
“咔嚓”剑已断。
人也飞了出去。
井夏飞了出去。
井夏的剑被鱼童扭断,身体被红冠蛇抽飞出去。
井夏不愧有古怪之称。
他在身体飞出时,手中的断剑也飞出。
手中的断剑向红冠蛇的红冠飞去。
红冠蛇的血喷了鱼童一身,一脸。
蛇血迷住了鱼童的双眼。
井夏也借着蛇力在空中的树枝上跃出了臭莲谷。
井夏了解自己。
他更了解鱼童。
知道走为上策的道理。
正午。
太阳在头上直射。
虽然是秋天,也仍能感觉到些暖意。
井夏来到溪边,听着淙淙的流水声,看着远去的水上落叶。
人生不就像这流水一样,伴着时光一去不复返吗?
他缓缓地蹲下去,看着水中自己的身影,长叹一声,向水中扔了一块石子。
石子漾起了涟漪,很快被流水带走。
他捧起水饮了一大口,把剩下的泼向了水中的自己。
站起。
解下剑鞘,扔到了溪中,让溪水把剑鞘漂走。
他逆着溪流走去。
他已厌倦世上的争斗,想寻找溪流的源头,永远听这悦耳的泉水声。
他低着头向前走。
“哟,这不是井夏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溪流的对面。
江湖中的人听见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头,心里难免有些得意。
他不得意。
井夏不一样,因为他独自认为自己已不是江湖中的人了。
他冷冷地抬起头,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对岸。
确实是个女人,是个井夏从前见过的女人。
——赤唇红梅。
赤唇红梅用一种说不出温柔的眼波看着他。
井夏看到是赤唇红梅,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当如何:是哭、还是是笑?是悲呼哀号、还是不声不响?是回想往事、还是破口大骂?是诅咒过去、还是向往未来?
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面前的这个女人给过他女人最珍贵的东西,也差一点没把自己的命给别人。
他只用一种说不出是爱、是恨的眼睛看着对岸的她。
“这条窄窄的小溪难道是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吗?”赤唇红梅说道,并开始脱衣服,“即便是鸿沟我也要渡过。”
井夏不出声,仍用那种非爱非恨的眼光看着她。
井夏看着赤唇红梅。
她的声音就像她的人一样娇弱而柔媚,她的手又像猫爪似地揪着他的心。
她的衣服已全部脱掉。
他低下头,忍耐?
不。他已开始脱衣服,脱得一丝不挂。
温习的阳光照在了他们身上,照在了落叶和枯草上。
井夏不再忧伤了。
他决不会让一丝忧伤将须发镀白。
——活一时,快乐一时!她情愿井夏把他的种子播在自己丰腴的沃土上。
他们共同锄草、扶植。
旷野的空气在呻吟!
秋风在呻吟!
落叶枯草在呻吟!
他们已融在了大自然中,不再赤luo了。
——他们身上都有黄叶或枯草。
从他们互相融合,到现在的娇喘和静止,没有说一句话。
世上有比语言更恰倒好处的。
这,他和她都知道。
起风了。
他没感觉到。
她也是。
太阳在他们翻滚中跌进了西方,他们也没有感觉到。
赤唇红梅听着。
井夏听着。
有声音!
水声?
不是!水流是潺缓的。
风声?
不是!风刮的是尖利的。
鸟声?
不是!候鸟早已远去,而鸟声是婉转的。
是脚步声!
三个人?
不!四个人。
四个人的脚步声。
在一里之外。
赤唇红梅和井夏都听清了。
他和她都听清了一里之外四个人的脚步声。
向这里走来的四个人的脚步声。
他们没动。
他们知道,来这四个人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不等你穿好衣服,他们就已到了你的面前。
——从脚步声可以听得出。
果然,四个人已来到溪边。
最前面的一个人,白布袍、黑布鞋,方方正正的一张脸,粗短的手指,手背青筋凸起,颌前略有须髯。
后面跟着三个少年:俩男一女。
他们心事重重地坐在溪边,拿出食物吃了起来。
他们吃食物。
他们没出声。
四个人没有一个出声。
吃完食物,一个个地喝了口溪水。
突然,少女打破了沉寂,问道:
“师父,我们已走了五天五夜了,还要走多远才能见到师叔?”
“不远了,我已闻到臭尸莲的味了。”老者脸上的笑容一闪,马上又隐没了。
“师父,我真不明白,我们既然知道了仇家地址,为什么偏要找到师叔后再去复仇呢?”略瘦的一个道。
“是呀!师父,您在江湖上的威名不说,就是我们师兄妹三人也已不在他之下了,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地找师叔呢?也不知师叔有什么超人的本领。”胖的高个子道。
老者听完他二人的话,脸变色道:
“你们在江湖中虽有些名望,就凭那三角毛的工夫,还敢在他面前过招?恐怕你们见到他还没等拔出剑,人就已尸首各异了。为师虽能勉强支持几招,即便不能被他制残也决无定胜的把握。再说我朦胧派的掌门不是为师,而是你师叔。我问你等,我派归地七条是什么?”
三人有不堪之色,齐声道:
“掌门下令复仇始,掌门无话视不见。”
“第十三条是什么?”老者道。
“犯上者死,违规者亡。”三人再次齐声道。
“我再问你等,”老者的语气有些缓和,但仍很严厉地道,“我们欲报何愁?怎生报法?”
三人面面相觑,不再言语。
“此人伤你等师祖,奸你等师母。我们若要伤他,只能用五行阵。五行阵是我朦胧派的阵法,也是报仇唯一能够使用的制敌死地的方法。”
三人不再出声,泪水已流下,点头应下。
突然,老者看见了赤唇红梅的衣服。
看到赤唇红梅衣服的老者惊道:
“注意!附近有人。”
“在哪?”三个少年一同站起,拔剑在手道。
“这有女人的衣服和剑。”老者指着赤唇红梅的衣物道。
三个少年顺着他们师父的手指,也看到了赤唇红梅的衣服和剑。于是,四个人八只眼在溪流的两边察巡起来。
“师父,”少女惊奇地指着对岸道“衣服,男人的衣服!”
“何处畜生,在此伤风败俗?”就在少女指着对岸男人衣服时,老者也已看见裹在落叶和杂草中的井夏和赤唇红梅,道:“见到我丹须彪还不起来。”
井夏和赤唇红梅听到已被发现,对望了一眼,相继站了起来。
三个少年看到站起了赤身luo体的一男一女,惊吓得大叫一声,都已扭过头去。
“两个畜生,快些穿起衣服。”
两个人没有动,仍赤luo地对他。
丹须彪也不敢正视女人,只有看着井夏吼道“混蛋,还不穿上衣服!”
“混蛋!你混蛋透顶!”井夏怒斥道:“凭你丹须彪竟敢对我井夏发号施令?你还不配!我老人家喜欢怎样就怎样。更何况作情的也有赤唇帮主陪着,这是多开心的事呀!”
丹须彪听罢,变色道:
“南方朱雀七宿不要脸,赤唇帮主也不要脸吗?”
“丹须彪你不是人吗?见到这么美的女人,不想过过瘾,恐怕两位爱徒不这么想吧?”井夏看到仨少年已转回脸看着他俩,道:“更何况你的爱女也早已相中我了。”
赤唇红梅在引诱。
向两个少年飞着媚眼。
井夏在挑逗丹须彪的爱徒加义女。
三个少年从没见过赤luo的异性,他们的心跳在加速,眼睛死死地盯在异性那诱人的地方。
丹须彪听到井夏的戏弄,看见三个爱徒的颜态,身体气的直抖。
用颤抖的手指着井夏,一句话没说出来,人已背过气去。
老者倒下。
有三块石子飞来。
一石子打醒丹须彪。
另两石子,分别打向赤唇红梅和井夏。
二人均已听到暗器破空声。都已无法躲开,只好硬接这枚石子。
三块石子均达到目的。
丹须彪醒来。
赤唇红梅和井夏既没死,也没伤。
他二人站起。
看着来人。
一个孩童。
一个只有手和脸看得出是人形,身子上下到处都是鱼鳞的孩童。
赤luo裸地,长着鱼鳞的孩童。
三个少年的眼光也落在了这个孩童身上。
——鱼童!
他们认识。
赤唇红梅和井夏认识。
丹须彪也认识。惊喜地道:
“师弟。是你吗?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越过了溪流,把鱼童抱起。
待他放下时,鱼童问:“师兄。什么事辛苦你亲自找我?”
“师弟,我已找到咱们的仇人,请你下令一同报仇。”丹须彪急切地说道。
“噢!已找到他了。这个风流秀才的命恐怕有朝无夕了。”鱼童恶狠狠地道,“但我先把眼前这两个伤风败俗的畜生送走,就随师兄一同前往。”
赤唇红梅和井夏知道“送走”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个鱼童要把他们二人送到哪去。
“师弟,不可妄动。此二人不是等闲之辈。”丹须彪提醒道。
“所以小弟要请师兄协助,用五行阵。”鱼童对丹须彪道。
丹须彪看了三个徒弟一眼,冷冷地道:
“天地生无行——金、木、水、火、土!”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五行阵已成。
五行阵已在赤唇红梅和井夏的身边摆成。
把他俩围在了当中。
丹须彪站在金位,鱼童站在了水位,少女站在了木位,两个少男分别站在了火和土位。
丹须彪和鱼童的双掌一搓一挥,阵已推动。
五个人都已双掌对着阵中的两个赤luo裸的男女。
阵刚推动不到一圈,鱼童和丹须彪同时出掌,分别攻打井夏和赤唇红梅。
赤唇红梅的双脚已踏到了胖少年的火位,化解了丹须彪的掌势。
井贾不懂阵势,被鱼童打得向瘦少年方向飞去,接着以暴风雨般的速度抢占火位,又打伤水
位的少女。
此时的赤唇红梅也已打残了火位的胖少年。
五行阵已毁。
这时,一读书声传来:
“……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
声到,人到。
人到,扇到。
井夏在扇下倒下,永远倒下了。
一长衫]右手持扇,左手拿书的秀才。
——是他!风流秀才。
“赤唇帮主,杀人夺命、伤风败俗,该死!”话落扇出,打死红梅。
丹须彪和鱼童看得呆了!
秀才看了眼二人,转身飘去。
2007年7月2日酉时 于天娇乐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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