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乡的温柔
既为水乡,乌镇便自有它水的风韵与灵秀。这里,民居毗连,依水而建,一条车溪河将古镇一分为二,翘角的屋檐左右相牵,隔水相望,颇具灵动与亲情感。岸边的回廊故意地曲曲折折,显出一种闲适与安淡下的把玩。远远的水那头,一些乌篷静静地泊着,长长的竹篙闲置一旁,守护沉睡未起的棹歌。
江南是精致而细腻的,乌镇更是细腻而精致。如身系印花格子布的少女。一身分明的黑白立于清清水边。站在曲腰而卧的石桥上,放眼间可以看见两面白墙黑瓦的木结构房子一间一间紧挨着向四处漫散,形成一幅线条纵横、起伏有致的黑白图画。临河的人家,房子前一半座于岸上,后一半呈吊脚楼式地撑在水面,别致中恐怕更多了一份实用。木制的窗子都面河开着,有的雕花镂空,有的栅栏式涂着朱红油漆,有的干脆就是两块活动的木板,原汁原味,只是因了岁月的反复摩娑,竟有了一种隐晦的光亮。这些窗门或羞羞答答地半掩,或大大方方地敞开,各具形态却风情尽现,恍如深闺女子,朴素和端庄间难掩天生的典丽。清澈的河水倒映着这些开开合合的木窗,感觉就象河流也张开了欲飞的翅膀。
街道一如当初的想象,是狭窄着的,且横横竖竖地铺着青石板,弯弯折折的不知要伸到哪里。踏在这些经了年月的青石板上,行行止止地环伺两面半掩半开的老门,一千年的风尘便从木房子的隙缝间走了出来,作沧桑舞蹈。而透过黑瓦渗漏到屋柱上的斑驳阳光该是往事的眼睛吧?在浮躁的脚步声和摩肩接踵的人流中,那一声低低的叹息还是隐隐浮出,一份被惊扰的无奈顿时使这热闹的黑白世界变得落寞起来。
而乌镇终究是温厚、好客的温柔水乡。
{二}乌镇的雨
乌镇是柔的,乌镇是暖的,乌镇却是愁断肠的。
小雨微飘的乌镇,总给人一种淡淡的随意和幽静,初来这里,让人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鲁迅笔下的旧屋,陌生的又是一种清新的欣然。走进小镇,迎面扑来的是满眼的古朴,没有华丽的颜色,没有故作的娇情,有的只是白白的粉墙,黛色的瓦,翘翘的飞檐,雕镂的廊。弯弯的小河从镇中穿过,赋予小镇以生命的流动,又象是一幅笼罩在烟雨蒙蒙下淡雅的水墨画,让人驻足难移。
依旧是古旧的清石板街道,现代的皮鞋踱上去笃笃地响。雨,大时小,大的时候噼里啪啦地打着石板,然后溅开,溅到每户人家木板墙上。里面的人并不在意,安闲地延续着湖笔的制作工艺,或是把自制的蓝印花布饰品放到自家门口卖,再不就四个老人凑一桌麻将———不管窗外走过的是怎样一张陌生的脸。雨小的时候,就斜斜地落,配上旧式的玻璃路灯,实在是别有一番况味的。
雨最大的时候,便在长亭里休息。长亭下面便是窄窄的河道。水并不清,有一种生活的味道。河对面是老旧的木板房子,一半建在水里,一半筑在岸上,是江南水乡的风格。雕花的窗棂,镂空的花纹,如深闺少女的绣楼,轩阁。也许是我们的谈笑惊闹了她老屋子的窗台前有一位身着蓝色印花的少女探出头来望了望大约见雨很大,终于把窗子关上,只有她石榴花、万年青仍在雨里摇曳。偶尔有几条船划过我们的身边,水跟着雨也同样涨起来。小船左一摇右一晃,船上的人望着我们,脸上有恬静情。船夫好兴致,顾不得雨大,唱着我们听也听不懂的歌。
长亭的前面是一座小小的拱桥。有乌镇的人经过:古老的黄油纸伞一寸寸地印入我们眼帘,然后是蓝印花布的头巾,模糊而清楚。她走近的时候大约是黑了,停下来,问长亭里卖茶的阿婆讨了杯水喝,两个人用吴侬软语愉快地拉着家常。阿婆面前的小桌上,透明的现代茶壶里泡着雪白的菊花,水色淡青,尝一口清新甘洌,叫人舒服至极。
雨中的天色,些许的灰暗,可漫步在老街的石板道上,没有那种阴郁的感觉,早晨的露气已把看来是工艺粗糙的铺路石润上了微微的亮色,雨丝偶尔不声不响的轻抚裸露的肌肤,悠然的飘下,没有炸响的雷声,没有惊魂的闪电,雨,温柔的飘着。
没有所谓的现代生活的早晨的那种车流不息,紧张忙碌,这新鲜清透的夹带着微湿的空气,不自禁的深深呼吸,一种油然的闲适,已使不能自己,安详的老街,古朴的民屋,鸟儿的鸣叫,还有轻轻的风,空旷的脑子里又突现出朋友的那句:感觉象在云层飞……
径然,坐到了有廊的雨读桥上,雨也悠然的细密了起来。
伴着微风,雨滴撒落在青瓦,白墙,小桥,流水,原来沐浴可以是这样的,就连鸟儿也依然唱着小曲在雨中追逐着,已经淡清淡绿的柳枝闻曲起舞,就是那成年葱郁的香樟叶也微笑着摇曳,活泼的雨滴嬉闹着在没有水泥路面平整的老街上或是占一凹,或是好奇的顺着石缝去探个究竟;河面上,调皮的跳跃着的雨滴投入河面的怀抱,水的脸于是绽放出波动的笑容。
{三}子夜乌镇
夕阳西下,游客渐散,小镇也回复了她应有的宁静。
坐在小桥上,看着码头、小河、小巷及整个小镇。码头静悄悄的,忙碌了一天的乌蓬船懒洋洋的停泊在岸边,在荡漾的水面上相互的你挤我拥;河里的小鱼三五成群的探出头来看看,因为它们也在水底憋了一天,也是时候出来透透气;树上的知了可能是叫了一天,累了,只是偶尔发出几声不成调的嘶哑的噪音;岸上的几株杨柳在晚风中左右摇摆,为这安静的小镇平添了几分动感。
夕阳下,所有的房子、树木、行人……都轻轻的抹上了一层朦胧的暮色,一缕缕炊烟从瓦面上升起,缭绕着古旧的房子、质朴的小桥、蜿蜒的小巷……以至整个古朴的小镇。
小巷中,几位老人在扇着浓烟滚滚的煤炉,不时被烟呛得泪流满面、咳嗽不停,小孩子也帮忙洗菜或嬉水。小镇的居民正为晚餐休闲的忙碌着。两条狗在相互追逐,在对面瞟了一眼,就消失在深深的小巷中……
宁静、安逸、朴实,淡泊的布衣生活,小桥、流水、人家,梦里水乡……
眼前的景致,使我心静如镜,既没有“逝这如斯夫”的慨叹,也没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凄然,更不会有“断肠人在天涯的”的悲凉。
偶有路过的行人点头微笑,或用浓浓的吴音问候,一种温暖、熟悉、自然的感觉,让我完全融入到这小镇里,仿佛我已经不是异乡客。
沿河信步,重重似画,曲曲如屏,路过一古朴茶楼,丝竹悦耳,不忍离去。临窗而坐,一盏清茶,几杯黄酒……
酒,不烈;人,微醉……
但愿醉去,长醉不愿醒……
镇有如陈年花雕酒,淡淡的、醇醇的,直渗人心脾,让人闭目细闻、浅口轻尝,回味无穷。
色慢慢的降临,对面“翰林食府”长廊的红灯笼一盏盏点起来,倒影在静静的水面上,教人分不清哪个是虚幻,哪个是真实。两串长长的鲜红,为这素雅的小镇增添了几分妖艳。也使我想起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一句台词:三房点灯……而我却只有“正房点灯”,虽然我羡慕拥有“三房点灯”的,但我绝不妒忌,因为我对我的“正房”同样有一种花雕酒的感觉。
开茶楼,蜿蜒的小巷,静!深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叫。街灯下,半开的窗户透出一丝灯火,月光透过狭长、参差的屋檐吝啬的洒落在小巷上。小巷不见尽头,只有抬头望见那一线天空,小巷深深深几许……
小巷,河边的石凳和桥上的栏杆都有好些人在乘凉,他们融融细语,也有如丝竹,和小镇的宁静格外和谐,一方水土一方人。
果换了东北,几碗烈酒,几斤牛肉之后,就绝对不是融融细语。
夜,凉如水,桥下,情月白;桥上,独坐无言。
夜,倦了,睡去。窗外,一点明月窥人,水咻咻……
{四}乌镇古桥
桥,不仅连接河两岸,而且连接历史,连接未来,一座桥就是一段历史,一座桥就是一个故事。也是这些桥,经历沧桑,支撑起一个古镇,滋润着古镇的文化。
桥在乌镇是极其寻常的景观。从应家桥到财神湾,不足700米的河面上就横卧着八座古石桥,四座横跨秀丽的东市河,四座座落在东市河南、北的街道上,接着石板通向远方。也许是建造年代的不同,这些古桥样式纷繁多姿,风格迥然有异。宛如一个古桥博物馆:那似垂虹卧波是单孔的园形石拱桥,当地人称之为环洞桥,半园形的桥孔挺起了脊梁,二边桥坡上的石级便显得有点陡峭,耸在半空的桥面虽然只有两张八仙桌的大小,二旁的桥栏仍然为行人留下了歇脚的地方,坐在象靠背椅那样的桥栏上享受着清新和凉爽,便有一种乌镇人所说的惬意。园拱桥的造型曲线优美,桥下的水面上倒映着盈盈的园月,每当云淡风轻,皓月当空,那天上的月亮便会在水中的满月中晃动荡漾,二三渔火,宁静中又平添了几分幽雅。那线条简洁明快的是明清时期的梁式桥,中间的桥面犹似房屋的大梁搁架在河心的桥柱上,虽经百年的沧桑,却依然保持着一贯的恬淡和朴实。而平桥,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不但桥的坡度平,它的风格也显得平平常常,朴实无华。如果不是二边低矮的桥栏,脚下的细波微澜,决不会想到那也是桥。财神湾那里还有一座风雨桥,从坡度看,属于平桥的一种,但却是最豪华的一种。二条四米多宽的石桥并在一起,中间两个桥栏间隔起一壁花格栅的屏风,屏风下便是两排行人歇脚的石座椅,临河的二边用木柱支撑起遮蔽桥身的屋顶,时当烈日当空,可以纳凉遮阴,而在秋日雨霁之日,又何妨“留得残荷听雨声”?
桥是从古到今的通道。先人们的智慧起先肯定锁定在生存和生活上,而精神上的需要肯定是后来的事,肯定是先有水,然后要引水排水,然后有河,有河之后才有桥,桥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水平的产物。因此,当人站在桥上眺望现实,而从这现实里能看到历史的什么呢?当阳光洒落在小桥上时,恐怕令人想到更多的是表层的精美、古朴之类的文化,这些被称为文化的东西,给人带来某种虚荣的满足,带来某种愉悦和视觉快感。所以,现代世俗不必认真去考证乌镇历史第一座桥在哪里,只要看当下乌镇有那么多新的、水泥构件的、石块垒砌的、沧桑的、水灵的桥,就足以让人们在乌镇盘桓和寻访。
悠扬的丝竹伴着软软的越语,有一点乡愁,有一点甜蜜,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却令人想流泪的惆怅。闭了眼睛,身着蓝印花布衣裤的女子便站在船头,自远远的那端穿过曲桥水灵灵走来……
-全文完-
▷ 进入潇湘泪竹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