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在窗外一如既往的更替,流年却已暗换。逝去的时光,沉入记忆里,只能悬于旧时的窗前。想起时,那些沉浊的声响,就自时光的深处,泛了些锈迹斑斑的味道。独挡住此刻的阳光,并不刺目。黯黯地,静静地。
窗外有风,风上有云,云上有一片难得的湛蓝。一场随意的聚合,变成视野里的清澈。思绪也乘风而起,飞向一个莫可名状的高度,那里,也会有一片雨做的云,握住残留的青春,低语。有些故事,就从风动云飘处,开始回望。
感觉是很久以前,离公司不远,有一个公园露天电影院,每每路过,看见那铁门前,摆了些红红绿绿的广告。虽然设计乏善可陈。但对于我总是有莫大的吸引力,总会想方设法去看。几乎每个星期,无论是否有人同行,都会去看两场电影。
露天影院,距离繁华不远,可绿树的茂密,将喧嚣挡在仿佛的遥远里。有风吹过来,轻拂了发丝,在耳畔轻漾。独自一人,坐在清凉的石凳上,双手抱膝,将头搁在膝上,安静地看着。看那些风起云涌,世事变幻,看世间百态,尔虞我诈,也看尘世沧桑,爱恨纠缠。
那时,所有的人世浮华,都在思绪之外,只剩下一个简单而透明的自己。在别人编的故事里,看人疯,看人傻,看人痴,看人狂。但,只是看,很少让自己陷入。因为,那荧幕上的故事,与自己,委实离得太远。无论怎样企及,也无法抵达内心的那份共鸣。
就因酷爱了那份在夏日晚风中的悠然,恋上那份不急不徐的轻喧,固执的喜欢了那种感觉,喜欢在那许多的人里,可以将自己隐藏得那样彻底。随着那份喜欢,几乎不加选择,一场、两场,及至散场,大约凌晨一点多。经常形影相吊地走在来时的路上,街头的行人已寥寥无几。没有害怕,只觉得很清幽、很安静。
偶尔,也会碰上闲极无聊的人,突然从灯影里走出,说着比夜色更暖昧的话语。那时,也会有些惊心,但旋即安定下来,丝毫不予理会,甚至连步伐也不更改地继续向前。那样的年龄还没有学会“处变不惊”,只是深信——不足为惧。
现在想来,有些可笑,只是不明了,当初的自己凭了什么去断定。倒是因了那份年少的“深信”,在独自来去时,一直也未曾碰到过可称做意外的故事。
虽然那是个不夜城,可凌晨一点的街灯,仍然是有些寂寥而冷落的。夏日的晚风里,甚至会有一缕凉意在空中弥漫。街边的店铺都已经卸下白昼的的热闹,一律的冷清着。只有路边的“清补凉”小摊,亮着一盏幽暗的灯,有些失真的存在着。那些在黯淡的灯光下摇曳的人影,远远望去,恍然如梦。
小摊的老板,远远地见着了,脸上的笑意就在灯影下一圈圈地漾开,仿若涟漪。不去吃,似乎都有些不忍。坐下,要上一碗,慢慢地吃着。却不去理会时间仍然在向更深处滑行,那一刻的节奏就是舒缓的,若狼吞虎咽,是合不了那份闲适的,即便那份闲适只是在更深的夜里游弋。
于是,安静地,慢慢地吃完,将一份凉意,轻轻携走。在老板仍然温软的笑里,继续独自前行。
夜,更深。路,更静。行人,更少。
那样的时光,似极一幅未干的水墨,氤氲着一直不愿结束的美好。记忆就一直那样走下去,在更深的夜里,仍然在走着。走在那条独自穿行的街道。熟稔无比,即使失去所有灯光的指引,仍然可以准确无误地抵达。
那些场景,在心底描摹了千百遍,似乎,抬手就可以临出。那份记忆里温暖的潮湿,虽然已存留在岁月的那端,却永远不会干涸,永远那般清晰。就如一幅淋漓着的水墨,散发着清新的墨香,有着清晰的墨痕,一直就那样,不会更改。
有时,常常会怀疑,场景之于我,是否有过?想来,人对于记忆,若较真起来,经常就会有了疑惑,会对自己以为的“清晰”产生怀疑。
所有的回望,都有一种感觉——恍若隔世!
曾经,是一个多么丰厚的词汇,它承载了那许多的故事和问候。有太多的“曾经”需要与人分享,独属于自己的又能有几分。若与他人分享的,尚可向他人求证一番,若自己独享的,以什么来求证?以那条熟稔于心的街道,还是以那些引我前往的电影,或者那些暗藏着暖昧的街灯?
岁月荏苒里,即使旧地重游,一定不复往日的模样,那时,如何去印证自己记忆的真实?恐,也只能看着面目全非的新景而惘然了。
那时,权当是隔世的景,就这样,看一眼。离开。指尖握一缕记忆里残存的余温,亦只能是仿佛而已。那些场景如画,已经被时光搁置,想起时,就如展开如卷。回望里的潮湿,会让卷上的墨痕如新,仿若一直未干。
只是,那一幅未干的水墨,又能濡湿谁的眼眸?恐怕,只是除了自己。
其实,人,说到底还是寂寞的。那么多的时光,一个人独守。即便有另一个人在身边,若心不能靠近,也只剩了这世间寂寂的凉了。一个人的寂寞,可以享受,可以细品,或许,还会有因寂寞而衍生出的美丽。可,两个人的寂寞,却只能让心荒凉,冷却在一次次视若无睹的漠然里。
那时,哪怕这世间再多喧哗,心里,终还是极致的守了自己的家,是断然不肯与他人分享的。尽管,那人近在咫尺,亦是远隔了天涯。那样的远,不是距离,而是疼痛,在岁月的叠加里,已经不能感觉到痛,成为习惯,成为绝望。
毕竟,一生中能与他人分享的,终还是有限。若如此,那些独自行走的时光,都只是寂寞的。那么,就一任他再一次在记忆里,寂寞着自己的寂寞。
张小娴说:人生的过渡,当时百般艰难,一天蓦然回首,原来已经飞渡千山。是怎么做得到的呢?却记不起来了。
我们的回望里,想来也会有些感慨是属于——那年、那月、那时。飞渡千山后,偶尔回首看看那时的自己,不管是否记得如何走过,还得继续前行。若想起,有一幅图景,是关于自己的,能够那般清晰的淋漓在记忆里,就已经可以很温暖的笑了。
哪怕,那笑,有一份辗转尘世的倦怠,却也仍是生命中,另一幅未干的水墨。或许,亦会淋漓多年后的回眸。虽然有更多的红尘聚散行走在生命里了,也会有笑意盈然。因为,曾经走过。
那笑里,希望不只是寂寞的凉,而是茂盛的暖。
若那时,生命里,还会有一些叫做温暖的回望,有一些让心不能坚硬的柔软。如此,便足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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