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社”会王家二小子

发表于-2007年08月16日 中午1:06评论-0条

也许是前些日子老天爷的心里不舒畅,个把月了,除了几滴残害生灵的酸雨,再没有雨水落入广州的地面。随着台风的到来,天气凉爽了些许,雨水也沓致而来。今天一接班,那个雨啊,就好像是天上的神仙在给下界浇花一样,洒洒扬扬,滴滴答答的下个不停,着实叫人有些心烦。我坐在雨棚下面,看着进出公司宿舍的每一个人,现在公司生产进入淡季,很多人都打着雨伞,提着行李,向开往火车站的公交站台走去。雨点落在雨棚上面,再顺着棚顶倾斜的布面流下来,重重的落在地面,溅起的水星滴在我裸露的小臂,使得我打了一个寒颤又一个。若有所思的我便打着雨伞走入雨中,看着如织的雨点成线状落下,一丝丝的惆怅由心而生,像勾人魂魄一样,勾起了对家乡的思念。

在我的故乡的风俗语言中,赶集通常被称作“社”会。县城里每三、六、九都是有集市的,当地赶场的生意人也就从全县的各个角落集中在面积不足两平方公里的街市。需要购物的老百姓,也是在这几日涌入县城,所以每年除了临近春节的时候,但逢三、六、九,是我们县商业的繁华顶峰。其它的乡或者镇,基本是将其它日子分开,比如,我们镇上逢二、八是集市,隔壁的乡是四、七有集市。同样,各村落的百姓和生意人集中在那里,生成了另一处商业繁荣。还有一种集市是民俗传统,也就是现代人说的庙会。我没见过家乡的神仙庙,每年的腊月十八,是我们镇上的“追王会”,具体的“追王会”怎么来的,我不清楚,也没有人能说清楚,但我知道这种集会流传了至少几百年甚至有一个千年了,形成这种风俗,在当地老百姓的思想意识中似乎是在祈求风调雨顺的年景。

在各个大队,人口稍多,或者曾经有过辉煌的村子也都有每年热闹非凡的集会。赵庄是每年农历七月七日,杨村是每年的清明节,这种热闹的景象在每个村至少要持续一个星期,并不是谁延期了节日,而是我们县的戏曲艺术经典--吊线木偶戏还在演出。凡是举办集会的村子有两处基础设施建设必须宏伟,一个是涝池,是求雨的工具之一。还有一个就戏楼,说专为戏剧团所准备,其实为的是开展农村群众娱乐活动的基础设施。

从我上学前班开始,那时是一九八八年。总会时不时听见父亲和年长的叔伯们闲聊,说是自从戏楼被拆,每年一度的集会取消,如今风不调了,雨也不那么顺了,到近些年村里的风气一年不如一年。也难怪,家乡的父老叔伯将一切不顺利的事情归结在了戏楼的拆迁。村里的年轻人好多成了一方恶霸,胆敢有其他地方的人进村,不管是换油的还是卖菜卖杂货或者是耍杂把式的,还不等进村在村外先戏弄一番。等到进村了,如果是卖菜的他就先问可不可以尝一下再买,卖菜的心里的想法,尝一个黄瓜能有什么。假如卖菜的说可以,他就呼这家喊那家,光是品尝一车菜就血本无归了。换油的更是损失巨大,菜油在那时已经是好几块钱一斤了,还是老招数,先试着炒个小菜,或者炸几个油馍,这一个来了,那一个又走了,换油的一筒油还是就这样被瓜分了。如果你此时想走,哼,门都没有,光是里里外外的一圈人……哎,自叹倒霉吧!这可是在万年村,记好了,这是万年村!

村里的风气就是这么给整跨的,至于村长支书嘛,哎……村民都在叹气!还有更严重的事件发生呢?县上看见我们破烂的村庄,所以就用扶持的方式赠送了两台抽水泵。一台是离心式,用柴油机带动,还有一台是潜水式,必须用电。可是谁能想到呢?在大队部放置了三天,第四天看时没了。村长支书再也忍不住了,平时捉弄外面的人我上一忍再忍,想不到今天连自家的也搞。公安局连夜派人侦破询问,将所有平日作风带有流氓恶霸的人一一过堂。警察就是警察,两个夜里,全部搞的清清如水。就在村霸被带进县公安局的那几天,隔壁的韩城,洛川将发生了已有数月的丢牛事件知会我们县,希望协助破案。善恶到头中有报,村里的霸主被带进公局后再就没有出来过,这一去就是十多年。因为附近县市的牛的丢失全部是他们干的,其中就有从小喜欢逗我的雷文叔。

村里的恶霸被清除了,十多年后他们回来也老实了很多,毕竟一个个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是村里在外界的名气一直不好,没有哪户人家愿意将自己的闺女送到万年村。就这样村里的大龄男青年日益增多,从我上小学那会儿,就知道有不少从陕南或者陕北又或者从四川、甘肃买回来的媳妇。尽管如此,我们村还是在当地来说光棍最多的村庄。老人们将这一切都怪罪于戏楼的拆除。其实老人们还是知道民国十八年的灾难,也记得三年困难时期人的思想。为了填饱肚子,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天灾人祸造就了一个村庄的衰败,在农村尤其是西部的农村。

我们家乡几乎在渭北旱原的最北边,那种地方十年就有九年旱,还有一年下冰雹。农民怎么办呢?求雨呗!于是有了每年清明节的杨村会,七月七的赵庄会,按照老人的说法我们的村子衰败的根本就是没有唱戏集会,没有敬到天上的神仙。

但凡有心办戏会的村子除了戏楼以外,还有就是要建一个大涝池,是为蓄水所有。大涝池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建,据说这样的工程缘自毛泽东的思想,我们村子的大涝池修建在人民公社时期。别看一个水坑似的东西,却动用了工程师级别的人物。那时是大学生下乡搞生产的时期,所以村里就有了众多的知识分子。从选址到建设再到垫底的土质、安全护栏的修建,人力财力物力的计算统计,工程的设计图纸等等都一一列出。大涝池所在全村的最低处,以便蓄到全村所有的雨水,护栏及阶梯就更不要说了,在那个年代一直都是村里的骄傲。但更为之骄傲的是,那为曾经设计大涝池的工程师,如今已经是省城有名的大工程师了,我们村子的水井,大涝池就是他的[ch*]女作。

现在不是依稀记得,而是有着非常深的印象。时年我八九岁,正赶北京亚运会的那年。那个天才叫旱啊,自春节后就下了一场雨,也是在三夏大忙时,地里的小麦没有收成,就连最上游的水库也能一眼见底。到了暑期,老天还是那样不睁眼,根本不管下界的死活。七月七就要到了,赶上了旱魃的来临,各个村子能唱会跳的人纷纷往赵庄赶,那年没有请戏班。只有一个原因,大家的温饱实难解决,只能村民自己扮小丑糊弄神仙了。我们的村里的人才都去了赵庄,说是唱戏实质是求雨。据我一个孩子的眼睛所见,求雨是有讲究的。戏子在舞台上扭着并不美气的身段,吼着那流传了五千年的秦腔,但有一点是必须要出汗,并且是汗流满面、汗流浃背、汗淌淋漓……要让神仙看见人间的疾苦,为人间滴两滴泪……。各村子专门有跑路的人,大多集中在赵庄,看准时间,等到高[chao]快到时通知各村扫涝池坡的孤寡老妇。每日集会高[chao],也就是一天当中最热时,各个村里的寡妇婆婆在自己的涝池台阶上扫啊扫啊。我们村里是我老姑牵头的,随在身后的还有十几个老婆婆。他们一手握笤帚,一手拿簸箕,把涝池的台阶扫的干干净。其实已经很干净了,可是她们还在烈日下虔诚的请神,嘴里不停的念叨:“天上神仙睁开眼,看看地下多疾苦,牛儿没水喝,羊儿没草吃,娃娃哭的要馍馍……。”听着孤寡老婆婆念叨的话,我们这些调皮的小子就知道偷笑,在小朋友的眼中这是迷信。老师是这样的教我们的,可是他们也还是忙碌于“社”会的集会当中,有的老师,比如我们的小学校长,他就是我们村的求雨主事人。老婆婆就这样一遍一遍,一圈一圈的扫着,一直等到太阳落下,去了赵庄的人相继回村,她们才肯回家休息,准备第二天的请神活动。

是不是上天被感动了?没有人知道。天气预报报的是晴天,又是怎么回事?也没人去关注。

就在那一年的七月七日夜里,确切的说已经到了八日的零晨下雨了。雨很大,是暴雨也可能是特大暴雨,或者夹着冰雹,这会儿村民不管那么多,只要有雨就好,也只有雨水,地里才能长出绿色来。当天才灰灰亮时,田间地头,涝池边站满了笑的嘴都合不拢的庄稼人。涝池蓄满了水,已经溢出,所溢出的水顺着地势流进了村外地势低的地里,这是人们盼望了大半年的雨啊。满等到天才彻底大亮时,人们又匆忙往家里跑,因为雨又来了。

或许只有久旱逢阴雨,才能勾起我对家乡的回忆。下了班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已经夜里一点多了。竖起耳朵还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响声,掀开窗帘往外望,霓虹扩散处可以清晰的看见雨丝落下。趁着室外的滴答响在耳际,我打开电脑,写下了有关故乡记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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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chen红叶点评:

阴雨的天,圆润的文字充满了思乡的泪。
还是俗话说得好,家是故乡亲,月是故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