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军旅生涯系列作品(八)
弟弟入伍快一年了,从来信中可以看出,他有些不太安心。我进军校时,弟弟就特别羡慕,常常在别人面前眩耀:将来要象哥哥一样,成为一名军人。不知咋的,他的愿望实现了,当初的热忱反到没有了。为了探个究竟,我决定到弟弟的部队去看看。
弟弟所在的部队驻地在沙口镇。出发前,给弟弟通电话,可是喊哑了嗓子,他那边还是听不清。嗨!那时候的通信设备就是那么个样子。好在是军用线路,经话务员分段接力传送,总算将我出发的时间传了过去。
通完了电话,心情轻松了许多,弟弟小时候的情景却在脑海中浮现。他是我们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得到父母的关爱也相对多一些,所以他小时候就特别淘气。老人们说:淘气的孩子聪明,说的一点不假,小弟的确聪明过人,三岁时就跟我们学识字,小学连连跳级;他擅长于文科,尤其是地理、历史。他曾说过将来考师大,当教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北去的列车。沙口镇是京广线上的一个小站,只有慢车。那慢车还真是慢的可以,沿途晚点,本该下午6时到,没料想竟晚点至晚上10时。
在沙口站下车的乘客很少,几个当地人下了车便消逝在茫茫的夜色里。列车过后,车站里冷冷清清,只剩下我和刚从同一趟车上下来的母女俩。经打听,她们是军人家属,到部队去探亲,要去的地方恰巧是弟弟所在的那个部队。那好,就一路同行吧!我庆幸在这陌生的地方有人同行。母女俩说:“第一次来沙口,人生地不熟,晚上黑灯瞎火的,就在车站坐坐,等天亮再走吧!”
那年头,社会安宁,虽说在这偏僻的山区小站,也不用担心遭遇不测,何况我们又不是什么大款、腕儿。可是,粤北的十一月已有几分寒意,我们穿得单薄,要在那空空荡荡的候车室坐上七、八个小时,不着凉生病,那才是怪事。向车站的工作人员打听,才知道这山区小镇连个旅店、招待所也没有。无可奈何,看来只有在车站的候车室里过夜了!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吉普车嘎的一声停在车站前,从车上下来两个军人,提着几个装电影片的铁皮箱朝车站走来。我以军人的职业敏感判断:机会来了,今晚不用在候车室里过夜了!
如我所料,来人就是弟弟所在部队电影队的,因当晚放映两场电影,所以这么晚赶来送片。好在军人与军人容易沟通,我将情况说明后,他们满口答应带我们到驻地。
吉普车在通往驻地的公路上行驶,绕过了一弯又一弯,翻过了一坡又一坡,虽然漆黑的夜晚看不清山势,但是,直觉告诉我,汽车正驶向大山深处。车身颠簸得十分厉害。我借着车灯那隐隐约约的光线,看得出来,公路大洼小坑;我们坐在车上,时而被高高地抛起,时而又被重重地摔下;有时脑袋触上帆布车顶,有时屁股狠狠地砸在座垫上,叫人哭笑不得。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公路还真能够锻炼野战军!”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折腾,总算到了军营。离弟弟的驻地还有两、三公里,战友说:“先在部队招待所住下吧。”
凌晨五时多,弟弟就来到了招待所。几年不见,弟弟长高了,一身军装显得更加帅气,只是有点清瘦。
到了弟弟所在的驻地,才知道弟弟是在军马排。排长是广西北海人。在这个大山深处的军马排里已服役十二年了。十多年来,大山的风雨雪霜,无情地将岁月的痕迹雕刻在这位出生大海边上的汉子脸上,初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排长给人的印象很好,是那种深沉而稳重,果断而又严肃的标准军人。
其实,排长是位性格开朗而又活泼的人。接触的时间多了,就知道他深沉中的那份稳重,果断里的那种细心,严肃的后面显示着军人的那种职业责任。我一到营区,他便迎了上来,高兴地对我说:“一路上辛苦了,我代表全排战友欢迎你!这样吧,咱们白天忙工作;我给你弟弟放了假,你们兄弟俩人好好谈谈,到营区走走,熟悉一下环境;晚上就在我这里搭个铺,咱们好好聊聊。”几句话就把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他那果断的性格已显露无遗,让我十分钦佩。
营区有两排营房依山而建,前排是食堂和排长的住房兼办公室,后排是战士宿舍,两排营房的中间是一个简易的球场,营区打扫得干干净净。我来到弟弟的宿舍,战士们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室内的东西摆放得井然有序;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部队。我和弟弟在营区转了转,营房的西侧是一条小溪,清澈透明的溪水流经营区,战士们用石头拦了一个小坝,蓄了能没过膝关节深的水,这蓄水池便是军马排战士们洗澡的地方。跨过小溪便是马厩,有二十多匹军马。营房后面便是森林茂密的大山了。
弟弟对我说:“原来以为到部队可以扛枪打仗当英雄,没想到来到这大山沟里养军马。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枯燥。”我明白了,弟弟不安心,是有原因的。我说:“军人也有分工不同,不可能人人都到前方去冲锋打仗;军马也要有人喂养。”弟弟又说:“军马谁养,我不管,反正我是不干了,尽了三年义务,再回去考大学。”我不想兄弟刚见面就将话儿说僵了,于是说:“这事暂不谈,你先想想,回头我同你们排长说说!”
中午,全排改善生活,吃的是炒鸭肉。我对弟弟说:“你们的生活还不错嘛!”弟弟笑而不答。晚上还是中午同样的菜,我很纳闷,弟弟这才告诉我:“这地方经济不发达,根本买不到鸡鸭鱼肉。就是沙口小镇,每逢1、4、7日才赶半天集,集市上也很少有鸡鸭鱼肉出售,偶尔能买到,价格也贵得离奇。平时,排里吃自己种的蔬菜,青黄不接时就只有咸菜。我们排养了二十多只鸭,平时排长不肯轻易动用它;你这一来,就有一半鸭子‘牺牲’了;晚餐这鸭肉,还是排长嘱咐炊事员特为你留下的。”听弟弟这么一说,我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晚上,我躺在排长办公室临时搭起的铺位上,与排长面对面,于是,我们天南地北地拉着家常;排长告诉我,他出生在渔民家中,老父亲年过六旬,因常年出入于大海,闹的一身是病,母亲年迈,孩子尚小,家庭重担全落在妻子身上。为了不勾起排长的思乡之情,我有意将话题引到这大山上来。一聊起这山,排长的话语便滔滔不绝。他对这大山太熟悉,太了解了。从春天的绿树发芽到夏日的鸟语花香,从秋天的满山红叶到冬天的皑皑白雪;还有山间的流水小溪,山上的苍松翠柏,他一一道来,说得津津乐道。可以看出,排长对这大山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他爱这大山,爱这大山里的军营,更爱驻扎在这大山里的战友和朝夕相处的战马……排长说:“部队驻扎在这大山深处,环境虽然恶劣,生活也很艰苦,这里没有城里那样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城里那种轻歌曼舞,霓虹闪烁。生活在这大山里,苦是苦一点,累也累一些,但是,为了祖国的安宁,为了人民的幸福,我们就认了。谁叫我们是军人呢!军人嘛!要的就是一种信念,有的就是一份军人的责任!”
听了排长的一席话,我深深地感到了一种精神在闪耀,一种境界在升华,她就象大山一样巍峨,象大山一样厚重,象大山一样博大,她比大山更加崇高,比大山更加伟大,那就是——军魂!
我要走了,排长来送行,他握着我的手说:“放心吧,咱们都是军人!”
临别时,我握着弟弟的手,什么也没说,其实什么也不用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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