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六七年前的春季,我独自回家探望母亲。每次回去,只要是春季或者夏季,我就很想去爬山,想去小河边散步,找回童年的那一份记忆。母亲就说,要不明天咱俩去爬山?我高兴地说好。次日一早,母亲很早就把我唤起,我们牵手去爬那座已经很多年没爬的东山。
正值初春,山上的花草树木刚刚吐出新绿。我拉着母亲爬上了低矮的山头,我们坐下来休息,一边欣赏山下那条潺潺流淌的小河和周围的风景,一边聊天。聊着聊着,只看见山下有一个影子爬了上来,我和母亲不约而同地注视着他(她)。当她快爬到山顶的时候,我们看清了她的面容:是一位女子,大约有二十七八岁,穿这一件黑色的外套,形体消瘦,梳着齐耳的短发,眉清目秀,但很憔悴,像是在病中。她爬到山顶时,已经气喘吁吁了。看到我和母亲,就急切地问:“你看到一个男的上来了吗,中等个,平头,有点胖,穿着一身运动服。”我和母亲摇了摇头。这时她开始左右张望,目光一直在搜寻山顶上可以看到的每个地方。她的目光搜寻了很久,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很失望地叹了口气。于是就在我和母亲身边停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和我们搭话:
“你们来这里玩的吧?我是来找我家的他。我们一早吵了一架,我把他气跑了,我知道他一生气就来爬山,我就来这里找他。我现在病还没好呢,医生给我确诊说是肾盂肾炎。我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你们看,我还冒着虚汗呢。”她说着撩开刘海给我和母亲看。我和母亲清晰地看见了密密的汗珠布满了她的额头。
她接着说:“我和他是自由恋爱,我妈嫌他家穷,不让我嫁给他,可是我没听,为此,我出嫁的时候,我妈一分钱也没给。我不在乎,我有手艺,我开了个发屋,生意很好的,他也很有骨气,自己做一点小生意,我们两个完全能自立。我当时就想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可是现在,他对我不好,欺负我,我们吵架了,我现在病还没好,他一个人跑出来,把我自己留在家里,我还得找他,呜呜……”说着说着她委屈地哭了起来。
听了她的话,我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她平静下来。凭着我的直觉,她是个性格比较倔强但心地还很善良的女人。不一会,她停止了抽泣,我就轻声对她说:
“听你讲了这么多,我感觉你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你的他能遇到你也是他的福气。不过,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她说让我直说,不会在意的。于是我接着说:“我感觉不是他欺负你,是你欺负他。他被你气得忍无可忍,还舍不得打你,才自己出来散心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她听了我的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继续说:“如果他不是真心爱你,你会背叛父母死心塌地地跟他吗?再说你自己,如果你不爱他,你能拖着病体还走这么远的路,爬上山顶来找他吗?”
听我说了这些,她不住地点着头。于是我接着说,“夫妻间没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俗话说,‘床头打,床尾和’,凭我的感觉,他对你非常好,你也是因为有病才心情不好,否则你也不会故意气他,是不是?”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似有所思。我想她是在反省自己吧。我们说着话的时候,我偶然低头向山下看,看到山下爬上来一个人,就用手指着问她:“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你家他?”他看了看,“是的,是他。”她回答。我又问,“他叫什么名字?”“赵建林”。她回答。于是我们三人一起注视着正在爬上来的赵建林。等他快要上来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脸庞:很干净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善良和敦厚。于是我喊了一声:“赵建林!”他立即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我,怔怔地没说话。我笑着说:“你在惊讶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吧?”他点了点头。我指着他的妻子:“喏,是你的贤妻告诉我的。”我指着女人说,“你的她为了找你,可累坏了,你就不心疼吗,啊?你看看你们两个,谁能离开谁?”他听了我的话,仍旧不说话,只是憨憨地笑着。我说:“快把她搀回去吧,她的病可不能受凉的,山上这么冷,可别加重了病情。”他听了我的话,脸上的笑容被凝重替代了。于是拉着妻子的手往山下走。我隐约听到他小声对妻子说:“我回家看你不在家,就猜你会到这里来找我,就又返回来了。”女人没出声,跟在男人的身后被他牵着手,回头向我摆了摆手说再见。我看到她的脸上没有了泪水,取而代之的是幸福的笑容。
我和母亲一直注视着这对夫妻渐渐走远。走到山下的时候,我看到男人不再牵女人的手,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我猜想他们是怕路人看到难为情吧。因为这时已经是上午8点多了。当到了桥下的时候,两个人停了下来。我和母亲有点诧异,以为他们又要吵架呢。可是不一会,我们看到男人把女人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迈上台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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