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去乡下看朋友。车在不宽的土路上跑着，扬起了一阵阵的灰尘。小道的右侧是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地流成岁月的永恒。左侧是青山或田园。十分宁静舒缓的一派乡村景象！

跑了一半，忽见左边一片竹篱笆圈成的小天地。内有青菜齐齐整整，一垄垄地沐浴着阳光。中间是一个小小的水塘，有小鸭三三两两地嬉戏打闹。偶有岸上的小鸡叽叽喳喳地叫卖打断水中小鱼的清梦，蹦出了一朵两朵的小浪花。最右侧有两间小木房悄悄地站立。那扇半敞的竹门边倚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静静地看着旁边石头垒起的猪圈内吃得摇头晃脑的小猪猪。那俊秀的脸上是一种不经尘世的安详宁静和满足。我的心在那一刹凝固了。这是我心里梦了又梦的家园呀！

我顾不得车外的尘杰滚滚，拉开了玻璃窗，一个头使劲地探了出去。风沙吹痛了我张望的双眼，令我心里面十分地着急。这片风景这第清楚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又怎么舍得不将它深深地铭记于心底呢？我拼命地揉着痛得流泪了眼睛，定要将这一切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小伙子看到了我。他猛地站直了。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就跑过了竹篱笆，站在路旁望我。我轻轻地说：“好羡慕你呀！”然后笑成了一朵开得灿烂的花。小伙子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急切的神情。他听不到我的话，却分明看到我的友善了。他也许也想对我说些什么吧？

车子艰难地前进，将我慢慢慢慢地带离了。我看着这片风景越来越模糊了。泪水终于可以放肆地流下来了。总以为是自己太痴，才会让那个田园梦盘亘在心中，经久不散。我总是在月明风轻的夜晚，与极好的或最陌生的朋友，娓娓倾诉着我的梦——择一处山青水秀的乡野，圈起一块不大不小的地，种几颗青菜挖一口小池塘。透明的水底有小鱼在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一群小鸡小鸭在阳光下诉说生命的美好。竹篱笆边我盖一间小木屋或者茅草房，于是春夏秋冬里我呼吸的空气永远都是那般清新自由。晴天我踏着野草的芬芳去山上采摘野果野菜，雨天我缩在被窝里细数窗外的水滴……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却往往摇头叹息。而今终于我从那个小伙子那里打到了梦里的家园。

在朋友家里讲起这段心动。我问：“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孩子，竟能摒弃了灯红酒绿的繁华和车水马龙的喧哗，心平气和地守在寂静的梦里，耕耘着自己的耕耘，收获着自己的收获！”

朋友笑着摇摇头。她是绝对不会羡慕这样的生活状态的。因为她已拥有了而且还在拥有着。还有她或者已经厌倦了这种风平浪静的生活。她必定是尊重我的思想，却未必能理解我骨子里头不知属于哪个轮回里烙下了印痕的这种痴迷和疯狂！

我说：“你打听一下，好吗？”

她点了点头，走出了家门。

片刻之后，她返回，顺手将一把路边开得下热闹的野花递给我。我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喂小鸡的那个粗瓷碗。赶忙奔了过去洗干净盛了一大半的水，把花错乱有致地插在里边，一种熟悉的味道荡漾在我的心中。

“那个十几岁就出去闯荡的男孩，在五年之后看过了世态炎凉，又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他是孤儿，没有家，只有恋根的心愿。于是纯朴的乡民给了他一块土地，让他生存在这片给了他生命的天空下！”

洗净铅华，从熙熙攘攘的大舞台里退下来，那一颗沧桑的心真的就此归隐就此满足了吗？他，是在放弃呢？还是在坚持呢？他是不是也在寂寞着呢？如果说我在一个美丽的午后坐在他的面前，他会不会像老朋友一样说起他二十几年里的那些个或喜或悲的故事呢？

那一夜躺在朋友家露天的竹床上，和朋友一起数着乱眨眼的星星，夏日风徐徐吹来野草野花的芬芳。我在大自然的空气里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我梦见我头戴杨柳树绕成的花环，在阳光下呼唤我的小鸡吃饭……

回去的时候，早早开了车窗，准备再看一次梦里的家园。近了，近了，近了。那一片熟悉的风景又一一展现在我的眼前。这个主人，他应是真正懂得生活的智者呀！木房的竹门紧闭着，少了一个人仿佛多了一份清冷。他是不是上山砍柴了？去小溪抓鱼了？他，没有像那日里在路旁恋恋凝望了！若他知道那日的女子又经过他家的门口，他会不会搬一块平坦的石头坐着守望呀！

“我走了！”

回到自己的家里，我继续做着自己的事，过着一种已经成了习惯的生活。在宁静的夜还是会想起那个篱笆墙小木房，那碧绿油嫩的青菜和活泼可爱的小动物，还有那个英俊的小伙子。闭上眼这一切慢慢浮现，一遍二遍，不倦不休。

我没有回归。因为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可以美丽一生却永远不会圆的梦。我的责任鞭策着我走向更繁华的都市。

过了一年。又去看朋友。我的心怦怦乱跳。我又可以如此地靠近那个梦了。车跑着跑着，载着我的期待。那片风景呢？竹篱笆已经东倒西歪了，土地荒芜了，野草在茂密地生长着。小池干涸了，木房子摇摇欲坠。他，终究还是放弃了一种坚持，又去坚持另一种放弃过的坚持了吗？

朋友说：“他走了。听说是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女子。他要去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然后告诉她，他值得让她依靠的！”

我低头看见自己一身的鲜亮，是怎么看也不能粗布荆裙精茶淡饭的女子呀！

我说：“真可惜，真可惜呀！”

本文已被编辑[正宗大悟山人]于2007-8-14 8:16:1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