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没有命根照样做男人的事天风神威

发表于-2007年08月12日 晚上11:18评论-1条

秋,真的来了!秋风郑重地向人们宣告,炎夏已经过去,天气全部凉了。长江两岸的树叶被风掠下,到处飘舞飞荡着,有的随水犹舟一泻东去;有的杂乱地点缀着田野和村庄,有的整齐地勾画着人们的笑脸和心情,时而又像蝴蝶翩翩起舞,描绘出各种秋的图案。蛙声也谢了幕,停了,停了那每晚必演奏的一曲曲“交响乐”,知趣知情地偃旗息鼓。知了也闭上了它叫了一夏天也不知疲倦的“嘴”。田野是那么宁静,仿佛小溪的水流声也不那么清脆,变得格外幽沉了。湛蓝的天又高远了许多,那屈指可数的几片白云,懒散地飘动着,仰看白色和蓝色,是那么地分明、那么地协调。偶尔,一行大雁或“一”字,或“人”字,凄凉地叫着,匆匆向南飞去,使人们联想起了一桩桩心事和对故土的思念:该回家了!

单夏知道,是该回家了。

残秋。

风吹木叶、阳光满地。

满地的阳光中,插着一柄青蓝色寒光的剑,这道寒光被残秋凄凉、衰竭的落叶映衬得格外刺眼,使人看后深入骨髓,不由得都要打个冷颤。

剑旁一个青头巾的人,好像不知已是残秋,在安静地躺着。

躺在残秋的枯黄落叶上享受阳光。

像残秋一样萧瑟。

由于太安静,显得也像那柄剑一样太冷。

萧瑟的秋。

寒冷的剑。

安静的人。

从他紧闭的眼中,不难看出他很疲倦,可能他走的路太长,更可能他走过的路上死的人太多。

他身旁的剑是杀人的,南北朝五帮十二派的人都知道他这柄剑,也知道他这个人。

他的头巾上有一只雄狮。

一只圆瞪双目,似在怒吼的雄狮。

他就是江湖上人听人惧的青狮雷鸣。

他杀人。

杀了很多人。

虽然他杀人,但是没有人见过他杀人,也没有人知道他杀多少人。

见过他杀人的人,都是被他杀了的人。

知道他杀多少人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将要死在他剑下的人。

剑,发着慑人的凄厉寒光。

他的剑已不能离身了,别人也不容他的剑离身。

当他的剑离身时,他的思想也将离身。

剑客并不喜欢出手杀人,都是由被杀的人逼他杀的人。

右下角画一株芭蕉。

九月八日。

酉时前,酒楼。

剑在腿上。

馍在嘴里。

青狮雷鸣的剑横放在坐着的腿上。

他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拿着一块硬馍。他知道自己就像这块硬馍一样,又干、又冷、又硬!

他更知道自己虽然是既干又冷更硬的馍,但是他仍然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吃掉。

身在江湖的人,谁也无力避免被人吃掉。

被人像硬馍一样吃掉,以填充自己久饿的肌腹和补充虚弱的身体和精力。

面前有酒、有肉。

面对酒、肉,他不看、不吃。

他只啃自己手里的馍,慢慢地,一口一口津津有味地啃。

他没喝酒、没吃肉,连茶水都没有喝。

不是胆小。

而是谨慎。

江湖中的人,特别是一名剑客,如果不谨慎,别人就不难发现他随时被毒死在某一座酒楼上。

一个剑客,杀的人固然多,但要杀他的人更多。

剑客都知道。

雷鸣自己算过,南北朝黑白两道、五帮十二派要杀他的人至少八百一十三个,可是他没有死,而且还在杀要杀他的人。

这八百一十三个要杀他的人中,有一十三个是他没有必胜把握赢的对头。

酉时,日落。

秋日已落,街道上的人渐渐稀少,楼下走上一个人,鲜衣华服,一柄单刀斜插背后,右脚刚踏上楼板,左脚还没离楼梯,一双利目就开始盯着雷鸣,好像沿途无物似地撞翻了几张桌子、几个人,目光呆痴地径直向雷鸣走来。

不转一个微小的弯。

没人出声,喝酒的人也没人敢在这个人面前出一点小声。

大家都知道。

一出声,就再也不能出声了。

这个人走到雷鸣旁。

站住。

他也不发一点声音地站着。

叉着双腿站着。站在雷鸣面前,从下到上看着他。

青袜、青鞋、青裤、青衣、青剑鞘、青头巾。

恩!是他!

没错。一定。

他双脚立即并在一起,直挺挺地站好。

雷鸣不语。

来人看着不语的雷鸣。

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玲珑剔透的玉龟,轻轻地用颤抖的双手放在雷鸣面前。

这只玉龟周身发着耀眼的蓝光,一双红色的眼睛不时转动,嘴里的舌头也向外有意地吞吐着。

不语。吃着硬馍。

雷鸣不语。

雷鸣吃着硬馍。

抽出刀,寒光一闪,小指放在雷鸣面前。

来人把左手小指放在雷鸣面前。

仍然不语。

来人两腮微动,像似咬了下牙。

寒光一闪,整个左手放在雷鸣面前。

自这个人进来,到现在,雷鸣仍没抬一次头。

没抬头的雷鸣,现在点了下头。

来人说了声谢谢,转身匆匆离去。

用衣袖包着断腕,离去。

从手臂砍下,到他离去,没出一滴血。

断腕上没有流下来一滴血。

他内功自控力极佳,一滴血也没流。

没流血。留下的是左手小指、整个左手和带着两颗宝石的一柄刀。

刀上的碧色宝石是一条青龙的双眼。

来着刚走,就从暮色中走来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又走上酒楼。

两个锦衣华服、气宇激昂,很有派头的男人走上酒楼。

他们一走上酒楼,酒楼上的人都站起,躬身为礼,以表尊敬。

这二人在方圆千里,没有人不认识的。

就是不认识人,只要一听到他们二人的名字或一看到他们背上绿莹莹的双刀,就没有敢对他们失礼的。

背上各一柄刀。

刀上各一条龙。

用绿宝石镶出的躯体、红宝石镶成眼睛的龙。

双刀双龙。

一雌一雄的双龙。

邪派惧怕的“伊氏双龙”——伊蛟伊龙。

众人都站起。

一个人没站起。

雷鸣没站起。

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他都是特殊的人。

伊氏双龙看着雷鸣。

青袜、青鞋、青裤、青衣、青剑鞘、青头巾。

青色的头巾上一只昂首长吼的雄狮。

恩,是他!

“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伊氏双龙看到雷鸣一身青后,只问了一句,再没出声,也没敢动。

雷鸣没有动,更没开口。

伊氏双龙也没有动,再没有开口,呆呆地站在雷鸣面前。

他们就这么站着。

见到雷鸣的人,雷鸣不出声邪派自残,正派待命。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

再有名的人,都得遵点规矩。

忽然,灯全灭。

整个酒楼的灯全灭。

随着灯灭,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种使人听后毛骨悚然的声音。

这声音怪异得出奇。

似狼嗥。如鬼泣。

这种似狼嗥、如鬼泣的声音此起彼伏地持续半盏茶的时间。

刺耳的声音刚停,接着是一种单调、枯竭的声音。

单调的声音刚听见,就有一个人随着声音到了雷鸣面前。

此人驾着声音而来?

楼上寻找发声方向的人,没有一个看清这个人从哪进来的。

雷鸣没有寻找发声方向。

他是江湖中人。

他知道发单调的声音只有五人。

南北朝五帮十二派只有五人能独自发单调的声音。

而发这种单调的声音只有一人。

宫合!

只有宫合一人。

他发的声音,正是他的姓。

“幸会、幸会!今日得见青狮帮主,定当讨教一二。”

宫合用单调而枯燥的宫音说。

雷鸣没出声,他不愿同这种人说话,更何况对付这种人不用他亲自出手,但他也不吃硬馍了。

硬馍已被他吃完。

“怎么,小可不能得到青狮帮主的指点吗?”

宫音又一次发出。

“宫合,二十年前你已败在雷老前辈之手,今日竟敢再次同雷老前辈罗嗦!有我兄弟在,岂用前辈动手。看刀!”

绿光一闪,伊龙腾出。

红光一闪,伊龙退回。

在雷鸣面前的地上,一柄刀,一只手。

没有人看出宫合用的什么兵刃。

没有人看见他出手。

看见的只是伊龙的刀和手。

刀和手就像故意摆在雷鸣和宫合的中间。

宫合还是先前的颜态。

今日的宫合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宫合。

伊蛟抽出单刀,扑上。

闪光般扑了上去。

一道青光。

一道快过闪电的青光闪出、闪回。

扑出的伊蛟扑到的是三只手。

两只右手、一只左手。

一只右手是伊龙握着刀的手。

一副双手是宫合的手。

此时的宫合已退到楼梯口。

退到楼梯口的宫合说:“青狮帮的闪电清风剑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告辞,日后定当再次讨教。”

枯叶一样的宫合伴着“宫”、“合”之音离去了。

丢下两只手离去了。

雷鸣也离去了。

没人看见他是何时离去的。

剩下的只有“伊氏双龙”。

只有“伊氏双龙”和桌上的一包药。

桌上的药是雷鸣留下的。

不用问,这一定是江湖上早有耳闻的青狮帮治疗外伤的红创药“破镜重圆”。

破镜都能重圆,何况人的肉体!

伊龙用左手把药放入怀中,刚要拾地上的刀和断手。

刚弯下腰,欲拾地上的刀和断手,突然左臂“曲池穴”一麻。

“曲池穴”一麻,手就不听使。

就在左手被点穴的同时,一纸条落在手下。

是张薄薄的纸条点打穴位的:

“无毒宫合,万毒俱全”。

是了。“无毒宫合”。

江湖人人皆知,“无毒宫合”,天下所有的毒他一样不缺少。

这,“伊氏双龙”是知道的。

于是,伊龙取出“破镜重圆”,倒在刀上一小捏,沿着刀体吹了口气。毒气已解。

刀上的毒气已被“破镜重圆”所解。

“破镜重圆”可治外伤,也可解百毒。

这回“伊氏双龙”错了。

“伊氏双龙”这回犯了大错!

“破镜重圆”可以解百毒,但宫合所用之毒皆是百毒之外的毒。

宫合所用之毒是无解之毒。

宫合的毒,宫合自己也无药解。

中了宫合的毒,百日残废,三年丧命。

宫合自己也中了自己的毒。

他的毒,是雷鸣使他中的。

雷鸣用伊龙的刀伤的宫合。

用气摧刀伤的宫合。

能解宫合巨毒之外毒的,惟有黑戒指。

黑戒指能解毒,亦能疗伤。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江湖中的人都该做到。

雷鸣没中毒。

此时的雷鸣已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是夜的一部分。

夜色吞没了他。

他觉得世上本来就没有太阳。

太阳在他胸内。

他在向前走。

他在向建康方向走。

这里离建康还有两千里。

两千里的路程,雷鸣要在明日戌时赶到。

要在戌时赶到建康。

赶到建康北门外的柏林。

此时,残月当空,秋风浸衣,雷鸣不觉有种寒意袭上心头。

正当寒意袭上心头、听到有一女子吟词: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雷鸣静听。

用心。驻足。静听。

听罢,不免为这个女子独身一人在残月、残秋中吟此词而感叹:

“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此意悠悠。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一字无提处,落叶都愁。

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楚佩,弄影中州?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徕,不是旧沙鸥。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

那女子躲在树后听罢,慢慢地走了出来。

边走边脱去所有的衣服。

一个赤luo裸的女子走出。

一个在月光下一丝不挂,赤luo裸的女子。

雷鸣看见这女子感光部分格外引人,满身从上到下,在月光的照射下白如玉。

白如玉的luo体上就像涂了一层滑腻的油,雷鸣的手轻轻地抚摸,眼睛从胸前向下滑去。

小腹在一起一伏,身子好像在抖动。

当雷鸣的眼睛刚接触到那片小草地时,他的眼睛就不在滑,而在迅速地寻找那朵紫菊。

他看到了。

他在月光的照射下看到了。

这个女子看着雷鸣的眼神说:

“你拿着剑,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剑客吧!”

雷鸣没出声。

没出声就是默认。

她接着说:

“看你头巾上的青狮,就知道你是青狮帮的人,再加上你的剑,更能表明你就是青狮帮的帮主雷鸣!”

他依然没有出声。

“唉!男人,所有的男人一压到我身上都这样,完事后裤子提上一声不吱地就走了。”

“永远地走了,再也没有一个回来。”

“我算过,走的不下二百一十三人。”

这二百一十三人都是江湖中出了名的高手。有个在我十三岁时就接触了。”

“可你却不同,你是我等待已久的男人。我发过誓:如果这一生不能把身子给你一回,我就要把所有和我xx的男人都杀死。”

“一个也不留,都杀死!”

她的语音中有一股寒意,只有雷鸣能溶化的寒意。

可是雷鸣仍没有出声。

她听不到雷鸣的声音,也领略不到男人给予的快乐,就用嘴堵住了雷鸣的嘴。

堵住雷鸣嘴的同时,一只手搂着雷鸣的腰,一只手搂着雷鸣的脖子,腰肢扭动起来,并发出低声的呻吟。

她发出主动的攻势。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夜已很静。

夜静得出奇。

她不动,也没再说一句话。

她太累了。

雷鸣也不动了,他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真想坐下来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这时,远方,雄鸡已啼。

啼鸣的雄鸡告诉人们,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雷鸣猛然站直,向前走去。

他不再看女人一眼,向前走去。

雄鸡在告诉他,新的一天到了,在这新的一天里,他要赶两千多里路,去赴约。

他要到建康北门外柏林赴约。

身后,女人叹息。

叹息的女人,凄楚地吟着:

“无穷官柳,无穷画舸,无根行客。南山尚相送,只高城人隔。

罨画林溪绀碧,算重来、尽成陈迹。刘郎鬓如此,况桃花颜色!”

边吟边泣。

词吟完,人已泣不成声。

雷鸣听出了她的悲泣,更知道她是痴情女子。

是对他痴情的女子:

“芳脸轻匀,黛眉巧画宫妆浅。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里。早是荣心可惯,向尊前、频频顾盼。几回相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当时谁会唱阳关?离恨天涯远。争奈云收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雷鸣用词告诉了她再次相逢的时间,接着他加快了脚步唱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听到,并露出了笑意。

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笑意。

藐视的笑意。

雷鸣的声音渐渐远去了,融进黎明前的黑暗中。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走夜路的人都知道,最黑暗的时刻既然来了,光明就不会太远。

剑客知道。

好剑客更知道。

雷鸣不是初次走夜路,他是个好剑客,他知道黑暗过后是黎明。

每一个江湖中的人,都必须在黑暗中磨练,也都知道黑暗过后是黎明。

这就像黑和白本来没有明显区别,只要人们确定了,也就成其为黑、白。

一枚柿子出现在了东方。

——他饥饿得看太阳也可以吃。

一枚红红的柿子在了东方的天上,并像到秋天就成熟了一样放出了光。

放出了照射到一切秋天景物的光。

树红、草红、人红……

空气也红了。

雷鸣看到了一切都是红色、都是鲜血的颜色,皱起了眉。

——为何世界充满血色?

在每一位剑客的眼中。

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正在他想世界充满血色的原因时,鼻子嗅到了一股血腥。

灵敏的鼻子是剑客特殊之处。

他一点点吸了几下,他品到了还没有腐烂的血腥,就在左前方的树林中。

他判断是不会错的,血腥就在左前方的树林中。

——这是他多年在江湖中行走总结的经验。

“怎么如此安静美丽的秋晨,空气中竟有血腥,真扫雅兴!”

雷鸣感叹着,自言自语道。

“血腥?生活中就应多一些血腥,江湖中的人,如果身上没有血腥味,一定就有臊味。”

一个声音阴森森地道。

“什么人?”

话出人出,话落人落。

雷鸣的话一出口,人已箭一般窜出去。

他箭一般窜出森林,以闪电般的速度连续点了说话人的十三处大穴。

被点穴的是个枯柳似的人。

枯叶般干瘦无肉的脸,颈后插根枯柳树叶。

是他?还没死!

惊讶的眼睛看着对方。

雷鸣惊异的目光看着对方。

“哈哈。你是不是想我二十年前就已受重伤,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

被点穴的人轻如落叶般飘出,对雷鸣道。

也许每个人都会觉得很吃惊、很意外。

此人没被封住穴道。

雷鸣却是例外。

只有他了解这个枯柳似的人。

他是枯柳、是狡诈的枯柳。

南方朱雀七宿中最狡诈的枯柳。

他看见枯柳时,也看见了地上的血,和流血的人。

流血的人已经流尽最后一滴血。

狡诈的枯柳已随着秋天的晨风飘走了。

枯柳是人,是树,即将枯萎的树。

枯树是没有穴道的。

这,雷鸣是知道的。更何况他碰到的是狡诈的枯柳。

——只要遇到枯柳,都将成为枯柳。

雷鸣没有,因为他是青狮帮帮主,青狮雷鸣。

使他吃惊的不是枯柳,而是地上的剑和人。

分明这个人还没来得及拔剑,就已死在了枯柳的手里。

剑鞘,是用最珍贵的杨子鳄的皮做的。

不用说他就是毒鳄杨子。

杨子本来和南方朱雀七宿是一丘之貉,枯柳为什么杀他呢?

而且在他没有拔出剑时,就被杀了。

杀人于无意中。

——要杀人,就不能引人注意。

杨子杀的人也太多了,南北朝五帮十二派的人早就想杀他。

他是点苍门人,在翅膀刚丰满时,就常偷偷下山,白天烂醉酒楼,夜晚奸淫他人妻女。

夜晚,凭着自己超凡的轻功,窜入人家,杀死所有的男人,然后从八岁的小女到华苍苍的老妇一个不放过。有时竟在一家住上三、五日。

把门顶死,赤luo裸地、不分白天黑夜地凌辱人家妻女。

就在他疲倦后,喝酒时,也要把十三到二十的一个少女压在身下。

丫鬟也不放过。

正派人听了他的所作所为,恨不得立时抓到他,把他碎尸旷野。

想不到他真的已经死了。

真的,死在这里。

死在收获的季节,死在枯柳的手里。

枯柳二十年前,不就已伤在被单夏救活的老乞丐,后成了少林掌门无虚方丈的手里吗?他碰到奇人?还是碰到黑戒指?

人在受重创之后,只有碰到奇人,碰到医术高明的奇人或更神奇无双的黑戒指,才有奇迹发生。

不免为看见活着的枯柳叹息一声。

叹息后,空中有一群归雁鸣叫着掠过。

归雁。

残秋。

如血的早霞。

充满血腥的空气。

雷鸣再次长叹。

叹息着吟道:

“不用悲秋,今年身健还高宴。江村海甸,总作空花观。尚想横汾,兰菊纷相伴。楼船远,白云飞乱,空有年年雁。”

话音刚落,背后忽然闪出一个人、一柄剑!

一个人、一柄剑。

人的动作矫健似鹰,剑的冲刺迅急如电,直取雷鸣后心。

来剑快,雷鸣更快。

剑一出鞘,就化做一道光华,一道弧形的光华。

灿烂、辉煌、美丽的光华。

光华在闪动、变幻,就像是流星,又像是闪电,却又比流星和闪电更接近奇迹。

忽然出现,忽然消失。

偷袭者看到对方的凶猛剑势,竟在空中一扭身,向旁边一棵柳树落去。

落在柳树上就不见了。

——别人看不见,只是一根枯柳。

——雷鸣看的见,看的见落在柳树上的枯柳。

“哈哈哈……,好一头青狮,这些年来,仍能应变的这般迅速!在下自愧不如。”

雷鸣的眼里闪动着骄傲的光!

“你很诚实!”

音罢,刚欲出手。

有剑光闪动。

就在这时,忽然有剑光一闪,毒蛇般向枯柳刺了过去。

一个女人,一柄利剑。

杀人的剑。

精华!

剑势的精华!

杀手!

致命的杀手!

——枯柳将成为真正的枯萎的柳树了。

女人的人和剑在路过雷鸣的身旁时,剑锋一转,向他刺来。

不刺枯柳。

向雷鸣刺来!

这一剑不但迅速、毒辣、准确,而且是在对方最想不到的时候和方向出手的,正是对方最想不到的部位。

这一剑不但是剑法中的精粹,也已将兵法中的精义完全发挥。

但他的剑却变刺为点。点了雷鸣的几处大穴。

雷鸣倒下了,枯柳也已受伤。

——受伤的枯柳带着伤借着秋风飘去。

她是玉兰。

江湖中人人皆知的狂情玉兰。

只要她看的上眼的男人,不惜用任何手段,都要用这个男人情欲。

野兽般疯狂的情欲。

这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眼睛里充满了关怀和温柔。

她向雷鸣笑了。

突然,远方有五种不同的声音刺耳地想起。

玉兰浑身一颤,没顾得看雷鸣一眼,匆忙飘去。

雷鸣没有动,仰面躺着。

仰面躺在秋天的落叶上,看着碧兰的天、飘动的云。

——我不就是一片云吗?

他坐起来。

一阵风过,过落几片红叶。

下落的几片红叶带着尖历的风向他刮来。

他若无其事地一挥手,抓住了刮来的落叶,盯着红叶,随之站了起来,不顾五音的刺: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天河冷落,残照当楼……”

“秋天收获,死到临头”

偈语。

一声偈语。

一声偈语伴着一个人落下。

一个头下脚上的人落下,落在了雷鸣面前。

“我就知道是‘飞叶转乾坤’到了”。

——他接到了落叶。

——“叶行人先”是他的规矩。

这个倒立的人脸很小、眼睛也很小,听到雷鸣认出他了,眼睛里不觉带着种笑意。

带着种毒蛇般恶毒的笑意。

无论谁看到他的眼睛,都能够看得出他喜欢杀人。

虽然他杀人,但他的手是干净的。

——手没有半丝血腥。

的确,他杀人。

不用手杀人。

用脚!

他用脚杀人。

他是江湖中唯一用脚杀人的人。

“怎么?知道我老人家到了,还有闲情在此吟词咏赋,不前去迎接,还有没有点尊卑之分?”

他多说能有三十岁,竟出口闭口“我老人家”如何、如何。

他是老,老得任何老人都比不上。

比不上他的倒行。

倒行逆施。

雷鸣眉头一皱:

“蠢材,你杀我门下几名弟子,我正寻你不到。来来,把熊掌给我下酒。”

“雷鸣,你们青狮帮已名存实亡,听我老人家良言相劝,把头给我作个人情,我在芭蕉前辈面前多进几句良言,定为你修座上等坟墓。”

雷鸣的眼睛在收缩,嘴角在抖动。

他五岁学剑,六岁解剑谱,七岁已可将屈原的《离骚》倒背如流,大人们都说他是神童,见到他的人都夸他。

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轻狂,更何况他现在已不是孩子,而是江湖上享有盛名的青狮帮帮主。

“芭蕉魔”叫你这种人去干什么?你绝对不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

“你已是一个死人”。

——死人是无法赴约的。

剑光一闪,划向“飞叶转乾坤”的双脚。

他双腿一屈,躲开雷鸣剑锋;出右手抓拿他的脚踝。

雷鸣剑锋一压,下切手腕。

“飞叶转乾坤”比雷鸣的剑还快,头一转跳到一旁。

等他刚站稳,对方的剑如流云般切下他的双足,又飞鸿般把他一劈为二。

他成了真正的“飞叶转乾坤”。

——他的魂已飞叶般飘去。

——他的尸身一分为二。

——他的命已由阳间到阴间。

他去了,带着他的小脸、小眼和“我老人家”去了。

雷鸣看了看他瞪着的小眼。轻视的笑了笑。

——善友善报,恶有恶报。

扬子和“飞叶转乾坤”都得到了报应。

十三个死对头,已少两个了,还有十一个更凶狠的。

雷鸣头也不回的向林外走去,刚到林边,一个很面熟但脸色蜡黄的人从林边掠去,微风一样的飘远了。

宫合?受伤后中毒的宫合!

——有宫合之音钻进他的耳中。

商四、角已、徵尺、羽工之音也相续传来。

刺耳的五音。

接着,就有一悦耳的声音传来,使人听后心旷神怡。

——宫、商、角、徵、羽已会合一处。

按一定规律合在一起,就是一曲悦耳的旋律。

他们相隔千里,很少到一起,今天怎么了?

要出事?

看来江湖又要出事了。

正在雷鸣想江湖要出什么事时,一个蓝衫秀才从他面前走过。

左手拿一本书,右手持一把扇的秀才,从他面前走过。

嘴里还叨叨着“……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

踱着方步,从他面前匆匆走过。

没有一点脚步声。

凭雷鸣如此高的剑客也没有听到一点脚步声。

雷鸣的目光跟着这个秀才,直到他隐入前面转弯处的树林。

他用力收回目光。

收回目光刚想向前迈步,不觉一惊!

——秀才刚才走过的路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没听见脚步声,却留下了脚印。

留下了一路深脚印。

——脚印前还有一似鸟非鸟、似虎非虎的图案。

这……

是他?

真的是他?

他怎么也来了?

雷鸣的脸在扭曲,因惊惧、恐惧而扭曲得变形。

他的一切动作停止,左脚似落未落地停止了,变形的脸上露出种奇怪的表情,心情此刻是忽而飘到了远方,过了很久,才慢慢收回来。

心情一收回来,身子也掠出,没有一点风声地向前掠去。

向秀才掠的方向掠去。

他去的快,回来的更快。

去时急似流星,回时快如闪电。

——他没有看见秀才,连秀才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看见了,看见了地上秀才踏的脚印和脚印前似鸟非鸟,似虎非虎的图案。

他的心沉了,眼光暗淡了,腰也弯了下去。

他整个人都已老了。

老得让人无法辨认。

——今天的青狮帮,已不是昔日的青狮帮。

——今天的雷鸣,已不是二十年前的雷鸣。

——青狮帮已名存实亡。

——雷鸣已老了!

雷鸣知道,他已不是二十年前叱咤江湖的青狮雷鸣了,他老了。

像所有的老人一样。

他轻咳了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痰。

——从那天他被看见,一咳嗽就吐血。

他本已把功名利禄看得薄如纸,这次应人之邀,不得不去。

一般人邀他,他是不会去的。

——他知道邀他的是什么人。

他看了眼地上的痰,就头也不回地向建康方向走去。

——现在是正晌午时。

还有八百多里的路程。

不管前途怎样,是否有五音拦阻、二十八宿挡路,他都得去。

——必须在戌时赶到建康北门外柏林。

因为今天是重阳节。

——芭蕉在重阳节收获。

芭蕉不如香蕉大。

芭蕉小,但芭蕉的味大。

芭蕉的名声在江湖确实大,南北朝五帮十二派、黑白两道的人都知道。

雷鸣默默地向前走着,忽然觉得身上很冷、很疲倦、很乏味,便泪吟道: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吟罢,泪滴露珠般瑟瑟而下。

是感伤?是悔恨?

没有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二十年前的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个青衣蒙面人跃进了一家高大的院墙。

落絮般跃进了原墙,躲开了执更者,左拐右绕地来到一座楼前。

这个人向四周看了看,听了听:没有人,没有声音。

翻身轻轻地飘到了楼上,用舌尖舔破了窗纸,向室内的北墙看去。

——一个发着黄光的罗汉,瞪着血红的双眼,怒视着他。

蒙面人心跳加速。

突然拔出剑,迅速地、一声不响地打开了窗户,轻轻地跳了进去。

这是一座绣楼。

——借着罗汉的身体和它的双眼及嗅到的胭脂香。

这,蒙面人知道。

更知道金体、玉目、宝石珠的罗汉!

——白天他已探好。

他迫不及待,什么也不顾地向罗汉扑去。

“谁?滚出去。”

一个少女的声音娇斥道。

心惊。

蒙面人停了下来,随着声音望去。

一个白如玉的少女在床上抖动。

蒙面人觉得喉头忽然涌起一阵热意,这个少女凸起和凹下的部分都特别诱人,远比自己的妻子更好。

她的脸由于惊恐和害羞而变色,身子在抖动,双腿也已夹紧。

他的喉咙仿佛也已被夹紧。

他忘记了金罗汉,向少女扑去。

蒙面人的整个身子压在了少女光滑柔软的胴体上,身子由于激动和兴奋而抖动着,同时用嘴堵住了少女的嘴。

并用一种由来已久的,最古老、最原始的方式,吞噬着这个少女最珍贵的东西。

由于疼痛。

少女扭动着,抗拒般地扭动着。

——她是少女、力气小。

蒙面人知道。

少女挣扎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无力争脱,就停止了抗拒,泪水从眼角流出。

眼泪流湿了枕巾。

蒙面人也不动了,他完全已满足,却还是压在少女身上。

少女的嘴唇冰冰冷冷的。身子也由潮湿变的冰冷了。

一个有经验的男人,绝不会让这种事传到江湖中去的。

他虽然没经验,除了自己的老婆,这是第一个。他也知道不能让这件事传到江湖中去。

特别是他,他不能。

蒙面人慢慢地松开了双手,轻轻地站了起来。

慢慢地走向了金罗汉,轻轻地拿起放入怀中,看了看赤身luo体地躺在床上的少女,箭一般窜出楼窗,跃下楼去,又秋风似地翻过院墙,向远处跑去。

他们跃下楼,他们翻过院墙,他们向远处跑去。

——蒙面人身后隐约有一长衫持扇人。

——蒙面人由于心慌、惊惧没有发现。

蒙面人飞一般掠去。

长衫持扇人闪电般跟上。

长衫持扇人追上蒙面人,用扇子轻轻一拍他的后背道:“青狮帮主,好高的身手:奸女、盗宝、杀人;这给你记上三件。后会有期。”

人已掠出。

人从蒙面人——青狮帮主——头上越过,向前掠去。

雷鸣看自己所做被人知晓,哪肯罢休。

也向前追去。

他向前窜了两步,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大声咳嗽,吐出一口咸咸的东西。

——人体中的咸东西就是血。

他吐了一口血后,身子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是长衫持扇人用扇子拍的。

——从那天起,他知道了和女人情欢是一种快事。

但他为了自己和青狮帮,再没有品尝这种感觉。

今天他又吐了一口血。

又看到了长衫持扇人。

雷鸣想起二十年前发生的事,不由得又打了个冷颤,用手轻轻地擦去脸上的泪滴,慢慢地向前走脚步沉重就好像拖着条看不见的铁链。

这条铁链没走几步就被他拖断。

就像擦眼泪似地把沉重的铁链擦去。

——前面不远处有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女。

这少女的腰还很纤细,柔软的衣裳,在她细腰以下的部分突然绷紧,使得她的每部分的曲线都凸起在雷鸣的眼前,甚至连少女身上最神秘的那部分都不例外。

对这些,雷鸣从那次以后,他都加以鄙视。

虽然不免心痒,也只能鄙视。

她是有心这样?还是无心?不管怎样,雷鸣的心都已经开始跳了起来,跳得很快。

开始时他并没注意到,直到现他还是不太相信。

可是,这个幼小、并不太美、头发懒散的少女,实在是个真正的女人,身上每一部分都散发出一种原始的、足以诱男人犯罪的热力。

男人犯罪的根源是女人。

这个少女也毫不顾忌地用她那天真、迷茫的眼睛看着他。

现在的雷鸣已不是小孩,已是个有经验的人。

有经验的男人。

——对这个少女也一样。

少女没有笑,也没有脸红。

她的目光从雷鸣的脸上向下移动,停留在他身上某一点已起了变化的地方。

雷鸣的目光随着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看着。

他看见少女看到了他起了变化的地方,就一步跨出,迅速地向远方掠去。

她没出声,听着。

他飞掠而去。

就像他的剑一样快,飞掠而去。

她咬着下唇。

一个长衫持扇人,目光瞪着他去的方向。

持扇人缓慢地对雷鸣的背影说:

“第四件。这个少女将从你的鄙视中伦为娼妓。”

雷鸣听见了这句话。

他知道,这次无论是做,还是没做,都是第四件。

他没有忘,是第四件。而且看了这个年幼的少女是有可能将伦为娼妓。

“我有个规矩,在我手里犯过两次的人,我视如不见,犯过第三次,我给他警告。犯过第四次,我将他治残。”

飞掠的雷鸣仍能听见。

他知道江湖有这样的人。

他是江湖中人,他知道有个人有这种规矩,可没想到是这个持扇人。也是二十年前的这个人。

“你在我的手里犯了四次!”

雷鸣感到持扇者已到身旁。

声音就在身后。

“我不明白。”

“你有什么不明白?在我手里死的人,我绝对满足他的要求。”

“你是不是男人?”

“是!千真万确的男人。”

“你有没有七情六欲?”

“有!更有性欲。”

“我就更不明白了。”

“你还有哪地方不明白?”

“你是男人、千真万确的成熟的男人?”

“是。”

“你有七情六欲,更有性欲?”

“有。”

“你眼前如果有个肤色娇美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动情?”

“我不能。”

“我越是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能动情?”

长衫持扇人跃到雷鸣面前,停下,解开裤子,褪了下去。

“我是男人,是个千真万确的成熟的男人;我有七情六欲,更有性欲。即使我看到更动情更年轻的女人,我也不能动情。因为我不能使自己的情欲满足。”

——他的裤子褪下,撩起长衫。他没有男人应该有的东西,他的象征男人的东西是被利刃削掉的。

“谁给你削掉的?”

“我自己。”

惊愕。

恐惧。

雷鸣惊愕、恐惧。

一股寒气袭上心头。

一股寒气从脚底袭上心头。

这人是单夏,寻找传说之宝的单夏。黑戒指是单夏的家传之宝。

——他忍心自残,能放过别人吗!

2007年6月16日酉时 于天娇乐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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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玉剑-评论

优美的笔锋,伤感的文字,推荐了。at:2007年08月14日 上午1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