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这鬼天气。”丈夫嘟囔着把摩托开上了一条小路,停在了就近的一栋楼房前。
“妈妈,这是谁家呀?这里好漂亮哦!”一下车,儿子就嚷了起来。
是呀,这是谁家呀?三层高的楼房坐落在小松山坡下,白墙红柱在苍翠的青松背景里显得格外的打眼。
主人不在,大厅的门是敞开的。我知道这是乡下人好客的一种习惯。小时候,妈妈就总是把茶水摆放在大厅里,并且说,大厅的门不要锁,遇上有行人歇脚提个方便。那时候奶奶也常常说: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想来主人也应是此意,于是我很自然的到大厅里搬了凳子,和丈夫儿子坐在台阶上歇起了雨。
说是歇雨,倒不如说是在欣赏风景吧。
只见房子的正前面是一块平整的水泥空地。空地的左边是一个用断竹围起来的篱笆。断竹上一丝丝一蔓蔓的爬满了青青的首乌藤,这使得整个的篱笆看起来有如一堵绿色怡然的屏风。园子里的竹子参差不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但无一不精神焕发着。其间有几棵调皮的,硬是斜着身子,侧着脑袋从密密的竹堆里挤出,将头探在篱笆外,那样子看起来就好象天真的小孩到了全新的世界,充满了陌生的好奇感一样。由此整个的竹园成了两层景观,一层昂首向天,一层俯首低垂。人有调皮的,动物有淘气的,想不到竹子也有如此可爱的!我心里暗暗的笑着。“沙沙沙”,从空中往下跳的雨点,踩着竹叶,用脚尖弹着轻妙的音乐;而那看似浅笑微微的竹枝,却在风中一飘一荡,就着雨的音乐跳起了优美的舞蹈--起起伏伏。此时,细细的雨丝,斜斜的,密密的往下飘着,整个竹园看起来象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烟雾,缥缈得有如仙境。也许它是一首诗,一首由风由雨,就着竹叶弹奏出来的轻音乐的舞蹈诗!我只感觉连日来炎日下的烦躁此时正如水流一般一汩一汩的从头顶腾了出来,羽化在这轻风细雨的浅唱低吟之中,随之而来的是澄净明亮,优美和雅!
“妈妈,你看那是什么草?好绿哦!”
调皮的儿子总是有问不完的话题,见我正对着竹园沉思,硬是不由分说的,把我的脸扳了过来,指着前方让我看。
呵,真美呀!我找不出可以用作形容的词儿来描绘眼前看到的这一口池塘。
那是一口依地成荷叶形的池塘。此时,池中的水不多,在那不浸水的池垣处密密的生着一圈厚厚的水草。也许是因为水的滋润和池泥的丰腴吧,水草不仅生得密而且高,又而且绿得象要流出琼浆来。与水草相接的内空间铺满了翡翠似的浮萍,软绵绵的。举目望去,整个池面就象镶着墨绿色边儿的翡翠绸缎,使得荷叶形的池形一望之下更见明显。
风轻轻的吹过,也不知道是谁把翡翠绸缎拉了拢去,却丝毫不见邹起绿的痕迹,只是感觉那翡翠越发的绿了。慢慢的,浮萍让出了一方清澈见底的水面。从空中往下跌的雨点儿,落在水面上,不知是鱼儿在跳跃还是水波在荡漾;落在浮萍上的,立马的就润入在绸缎里不见了声息。在那四周的塘埂上,不说那婀娜多姿的杨柳,也不说那风情万种的桃树,不说那雨中拔节正长的秋玉米绿的清新,更不说那黄花簇顶的瓜棚,单就说那几棵枣树吧。鸡蛋形的叶子略略的泛着黄色,树上大的,小的,红的,黄的,挂满了铃儿似的枣,被雨水冲洗得特别的鲜亮。风中,不断的有枣铃往下掉,落地时“咚咚”的声音恰好的成了这柔声细雨中战鼓般的点缀音符。一颗,两颗,······,贪嘴的儿子一见有枣子落下,就往雨里钻,末了,还甜甜的往我的嘴里塞上一颗,乐乎乐乎着。想想难得有此闲情,也就由着他了。此时的丈夫早已经忘记了先前的不悦,笑脸贪婪的望着房前屋后这一派诱人的景色,不无感慨的说道:
“真想住下来不走了!难怪有不少的有钱人一有时间就往乡下跑。现在总算明白了。”
“妈妈,你说那是什么草呀?你还没有告诉我呢。”看样子儿子对那一团团一簇簇绿得晶莹的水草来了非常的兴趣。是呀,看着那一股子鲜活的绿,谁不是心清气爽,精神倍增呢?
“呵呵。”一声爽朗的笑声从侧墙处传了过来。接着一对年老的夫妇撑着伞走入了我们的眼帘中。那男的清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呵呵的笑着。“它呀,有个响亮的名字:革命草。”应该是主人吧,我想。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上了台阶。
“咿,它不是叫空心莲子草吗?怎么你们把它叫成革命草呢?”丈夫惊奇的发出了疑问。
“呵呵,这你就不知了吧。”老人在阶沅处把伞合了拢来,甩了甩伞上的水滴,接着对我们说。
“来,屋里坐。你们也真是的,怎么坐外面呢?这门没锁,不就是让你们进来喝茶避雨的吗?”
老人硬是把我们请进了大厅里。女人端出了一盘水洗的枣,砌上了茶,又一劲儿的往儿子手里塞着枣子。那种感觉就好象见了亲人一般,弄得儿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事,吃吧。”我冲着拿眼睛盯着我的儿子点了点头。
“这种草呀,它可是有过革命史的哦。”老人坐在凳子上,慢慢的又把先前的话题接了上来。“听说有一年这种草长得特别的好,又高又密。有一次日本鬼子在我们这里搜村,当时有一地下党员正在老乡家疗伤,无处藏身的时候,突然有人看到了一簇特别茂盛的水草,于是就让地下党员躲到水草下,结果真的过了关。所以,后来我们这里的人就把这种草叫做了‘革命草’。别说,这种草还真特厉害,一条根就可以长出好大一簇来。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把它养在塘里,天天看着它。”
听了老人的故事,我不禁对眼前这鲜嫩欲滴的革命草肃然起敬来。天天看着它,莫不就是想着它的精神吧?
“你们聊吧。我把衣服洗洗。”女人笑着进去收拾了。
“洗衣?这池里水这么少。你们怎么不垒个码头什么的,也好洗衣洗菜呀?”
这时的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家门口的一口池塘来。那时候所有的人洗衣洗菜,甚至连洗粪桶都是在那巴掌大的池塘里。为了方便,大家就在池边垒了一溜长好高的码头。还记得那时池里的水总是黑绿黑绿的,捧一捧上来,手指要么就会沾上绿色的泡沫,要么就会粘上一根根或者是一簇簇的青丝儿,那时候的人老是生仓长痱的,而且老有一个感觉就是衣服总洗不干净。现在想想也许是跟水有关。
见我如此的问着,老人却是笑了。
“如今谁还在池塘里洗衣洗菜呀?早就不用了!”
“这塘也就用来养养鱼,池边种上树。一来图个凉快,二来图个风景嘛。城里人不是爱养盆花吗?我们比他们好,种瓜,种菜,种花,种果有的是地儿!”
“如今,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挖有深井,装有水塔。咱们哪,也和城里人一样,吃喝拉撒全在屋子里了。呵呵!”
老人很是满意的笑着,眼睛里闪着一丝不易觉察到的得意的光芒。
“嘿嘿,你们家什么都有了哟。”坐在厅里,我早把其他的房间瞄过了:电视,冰箱,dvd,音箱,还有一间房子靠墙处放了台洗衣机。
“妈妈,爷爷家没有空调。”儿子神气的偏着脑袋钻了进来。
“空调呀,那东西,我们还真不需要它呢。你看,我们这里风多好呀!听,沙沙沙的呢!”
老人指着风中飘荡的竹园,侧起了耳朵,作着倾听状,逗得儿子大笑不已。
又何止竹园,我们坐在大厅里不就是凉风习习吗?我也不禁笑于老人的逗笑之中。
“海子妈,你打个电话问问那傻小子到哪里了,要不要去接。”老人冲着屋子里喊着,回过头来又对我们说道。
“我儿子今天去城里了。说是要鼓捣个电脑回来。这傻小子呀,就是爱鼓捣。不过,年轻人多弄弄新的东西不会错,长见识。我呀,是老了,要不然,嘿嘿。”
雨停了,老人接儿子去了,我们也要接着上路。
临走的时候,女主人从屋子里提了好大一袋枣子出来。
“不值钱的东西,拿回去给孩子尝尝鲜。”
我不敢有过多的推辞,在农村生活过20多年,这番真心实意,我懂。
儿子欢快的接过枣子,很有礼貌的对老人说:“奶奶,谢谢你,下次我还到你家来玩。”
童真的话语,惹得我们大笑起来。
“好啊,欢迎你来!明年我们还要多种些果树,花草,我儿子还说要搭个葡萄架,弄几张石桌石凳。怎么样?我们这里比你们住高楼,在阳台养花种草强多了吧。”
女人脸上漾出的笑,竟然的是那样的自信和陶醉,不由的,又让我想起男主人的另一句话来。
“城里人呀,爱用笔写诗,我们的诗哪,是用锄头挖出来的,用镰刀割出来的。我儿子说:一颗白菜一首诗,一畦青韭一垄诗。我们这里呀,诗多着呢,山是诗,水是诗。”
善良的老人呀,而你,不正是一首丰富的诗么?
摩托驰出了老远,回望那依稀可见的竹林和那三层高的楼房,我的心里就一个感觉:新!新农村好一首新诗呀!然而又隐约的感觉几乎那里蕴涵着一种天然的古朴,到底是什么呢?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回家之后丈夫开玩笑似的说:“也许得感谢今天这场麻烦的雨,让我们欣赏到了一副美丽的画!”而我在想我会永远记得这场雨的,是这意外的麻烦让我们欣赏到了格外的美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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