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不再茂密，情感停泊的港湾也不再空寂，而多年来游弋的心绪，总是不自觉地随影而去。那时青春的欢笑，那火热的浓浓情意，那不带半根草去的分离，那肝肠寸断的婉拒，却始终涂抹不掉，挥之不去。既然不能回到从前，何需伤痛的回忆，一切都是无言的结局，伤感的悲剧。
十年寒窗苦，迎来三春晖。傲然于苍松与古楼之间，任凭雨打风吹，雪飘霜凝。高寒山区，公路盘旋，校道蜿蜒，有路无车。有校无电，油灯拨撩，电话无踪，信息迟到。三餐土豆，潜入深山采蘑菇，钻进溪沟摸鱼吓。个个身强力壮，无不精神抖擞。执鞭向前行，学教无止境。虽苦犹乐，希望盈心间。
远离乡政府９公里的中心校，管理５个村小，人丁兴旺。改革开放，校旁办起了电影院，供销合作社也悄然登场，粮站开秤，小吃营业，果菜成摊点。打工一词没听说，漂亮村姑隐约见。我们从坝区上山的年轻人，心里间或可以获得些许蔚籍。
初夏时节，玉米开天花，漫漫地抽出了嫩红色胡须。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樱桃在小集市上场了。我和杜、覃二位20岁左右的年青老师上了语文课后，一道赶集，看见一个蹲在竹筐旁边，期待樱桃买主的姑娘。18岁的姑娘一支花，刘晓庆的脸，赵薇的明眸，魏唯的身材，只是没有艳丽的服饰，不然你断不会认为她是一个村姑。
“杜老师，买樱桃，才摘的，很新鲜呢！”她站起来微笑地说。杜老师介绍道：“ｘ青原来是我的学生，只因家庭经济困难辍学了。”我们三位全买下这剩得不多的鲜果子，没带包装袋，她只好给我们送到住处。她没有及时离开学校，暂住在她的姨姐寝室，她姨姐是与我们同龄的同乡女教师。
中午放学后，青的姐黄老师讲述了她的烦心事。青在读初一下期时，她的爸去世，欠了一笔医疗费。她的妈是肺气肿，不能干活，只能在家看屋。还有80高龄的多病的外婆。她是独生子女，家庭唯一的劳力。家里全是女的，耕田都无法。青的妈托媒婆介绍了一个男友，并举行了订婚仪式，男方给了彩礼。从此，家里的重农活就是男方包干了。 男方很矮又黑，比青低半个头，所以，青从来都没同意过。男子干了活吃饭，活干完回家，两人从不谈心，就象请的帮忙的一样。为此，青还挨了母亲的打骂。青长大了，如花似玉，男方担心夜长梦多，催了几次完婚，可青就是以没到20岁的法定婚龄为由加以推脱。邻居也说鲜花不能插在牛粪上。
我们都觉得青是对的，婚姻大事岂当儿戏。几位年轻同事一致让我劝说其母亲，灰了这门一厢情愿的亲事。他们当班主任，晚上都有自习。黄昏时候，我与青一道，翻山越岭，穿树林，走玉米地，来到了她的家。那家境确实让我寒心。柴火上挂着两个药罐子，外婆一个，母亲一个。她母亲说：“我认识你，原来你来过你外婆家。大家都夸你聪明，读书成绩好。”我的外婆、舅舅、四姨和青是同队，谈起话来很随便。她母亲很热情，在我们谈话间，煮好了甜酒鸡蛋，叫我吃。外面麻雀闹起来，天不早了，又没带手电，我怕毒蛇，立即告辞。可青出乎我意料地向她妈提出：“我也去学校，晚上有好看的电影。”她妈欣然同意了。我们在回归的路上，几乎是小跑。割采猪牛草的妇女们，背着大筐大筐的收获，流着汗水陆续往家赶。她们看到我们两个年青男女走在一起，投以诧异的目光。但我丝毫没有胆怯，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们都跑得汗流浃背，回校刚好天黑。到了影院门口，青才说：“我忘了带钱，你借点零钱行不行？”我在人群中，看她羞涩的样子，便掏出了两元纸币。周围的农民都看在眼里，我却一点不在意。我向同事交差了，自以为为当地群众做了一件大好事，挽救了一起危险的婚姻，拯救了一颗痛苦的灵魂。几乎当作跨进社会以来的一次壮举，却差点让我陷入谣言的深渊。
第二天刚上完头节课，一位姓罗的和我外婆同队的老教师怒气冲冲地找我说事。“你凭什么要和我的外侄争女朋友？”我仿佛被当头一重棒击懵了。我后来百般辩解，也无济于事。“你如果真的喜欢青，那你就帮青给出这几年的劳力费，我们这边就愿意解除婚约关系，一刀两断。”校长也批评了我的举动。我感到很委屈，只好回避了。
我请了一周的农忙假，回到了老家，让田间劳动梳理我的冤屈。
再次返校，方知青的“男友”陈还是我高中同学，我跟他陪理道歉，解除了他的误会。青在一个月后就嫁给了陈。我也不久就调下了山。
15年后，我和青在我回老家的铁船上相见。我在前面看《小说月报》，她走前来，自我介绍：“我是青，你还借我两块钱的电影票，我还没还呢！你真的忘了？”青再不是多年前那让人一睹动春新心的美丽姑娘，从记忆深处依稀可见青的影子，然而，脸已宽大加厚添斑点，额纹被无情的岁月镂刻，小腹上也堆积了多余的累赘，伸出来接我书的大手，由纤细变得粗壮有力，张贴了因劳动造成的浅黑色的不规则的线条。她说：“我们已下山住了，有一男一女，丈夫打工好几年没有回家了，我在家活守寡，卖点蔬菜维持孩子的书学费，日子不好过呀！”
岁月不饶人，岁月打磨人！我再次看到青，感悟深深！
-全文完-
▷ 进入美知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