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夜里十二点了,要不是有德国的足球联赛让我牵挂,我也该走进梦乡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个朋友打来电话,说刚才县委常委会研究人事结束了,说这次因为县上乡镇换届,由于上级有规定,把多余的领导统统都安排进城了,数量大概有五六十人,加上县级部门的人恐怕已经过百了。
朋友说着好像显得很激动,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情绪呢。不过朋友说他现在也就是跟着激动激动,自己还能有什么希望呢。说的也是,我也一样,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也许我也会跟着激动一阵子呢。可是现在一切都成了过眼的烟云,回忆过去已经成了心灵的一种负担。不过朋友今天来电话的议题好像在这里。
“我说你小子最近都采取了些什么新花样呀!”朋友看来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听说你们单位这次安排提拔了六个,要是算上半年前的那一次,你们可就是八个人。真是了不起呀,在县里都引起轰动了。大家都不明白,想让我问问你有什么经验和心得体会。”
“我……”听朋友这么一说,我还都真的没有话说了:“我有什么心得体会呀,要问你们也应该去问县委书记和组织部长,这些事情是归他们管,我呢,你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此时也只能这样说。不过说心里话,听到这样的消息,我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我的同志能在仕途竞争激烈的今天谋上个一官半职,总算也是大喜事。
“不用谦虚啦!怪不得大家都说你这个人没有办法交流,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大家不知道呢,只是……”朋友说到这里有意卖个关子给我。
“只是什么?”我问。
“是不是你让大家……”朋友说到这里我总算明白了,当今的社会怎么会有这样的思维定势,为什么社会中有结果的事情总是要在一种庸俗中被无聊矮化呢。
“呵呵……”我想到这里,突然不自觉的开始发笑:“不服气了吧,不过我告诉你,社会不管现实怎么样,可它仍然还有自己的准则。这次我们单位能提拔安排这么多人,还是能说明一个真理的。”
“什么真理?”朋友其实知道的,可是在这个静静的夜里他是想听我说。不过我怎么能说呢?这么些年了,经过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为了真理也流过汗水泪水,也高兴过,更失望过,今天朋友想听我说,我哪里来这样的底气呢。
“不说了吧,夜都深了,恐怕也就我们两个傻蛋才这样说。收了朋友的话,我坐在电视机前,虽说电视画面正在播放我心中的偶像拜仁慕尼黑队的拼杀,可是我这阵子全然没有了兴趣……
“怎么还不睡?你没看都几点了?”妻子不知道是电视的声音太大吵醒的,还是刚才朋友的电话让她也没有办法进入梦乡。
“睡不着呀。”我说:“我们单位这回可是大丰收了;不管怎么说,我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你可知道,我们单位在我来之前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提拔过干部了,当初我刚到单位的时候,大家给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说我们单位在县委已经被淡忘了;可是我当时还不明白,几百人的系统在县里也不算小了,怎么多少年不出干部呢?难道说是因为大家真的有问题。”
“哪是为什么呢?”妻子似乎也有兴趣,这会儿也没有了睡意。
“别问为什么,因为现在的社会只有结果,从来没有为什么。”我说。
“那你刚才说……”妻子也被我弄迷糊了。其实我知道,不要说妻子迷糊,就连我自己也一直就没有清醒过:“那今天你是高兴呢,还是……”
“当然是高兴了。”我说:“看来最近我的努力还是有作用的。再说了,社会可以不怎么样,但人却还是有是非标准的。”我说这些就是因为最近为了能给同志们一个交代,能让大家知道社会总还是有理可循的:“我前段时间见过两次县委书记,还见过一次组织部长。”
“你当时不是说什么结果也没有吗,怎么,这后来……”妻子看来是真的想知道点什么了。走上仕途这么些年,妻子还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对我们这行感过兴趣。今天大概是觉得我心情不错,多问点什么也不会让我的心灵受伤。
“我正在想当时第一次和书记的谈话呢。”
“你们怎么说的,给我学学怎么样?”妻子这时已经坐起来了。
“当时我去找书记,书记那里的人很多,可能是我很少去,所以书记看见我还比较热情。当时书记问我有什么事情,我当时没有说主题,只是说想和他交流交流。”可能书记在咱们县里没有听说过交流两个字,当我说出这样的话,他还觉得有些新鲜和好奇,于是就想和我多说点。”
“那有什么好奇呀,不就是交流嘛。”妻子是大夫,平日里讲究的就是和患者进行交流,所以我说这样的话,她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怎么不新鲜呀,你知道县委书记在咱们县是什么吗?”我说:“他就相当于古代的皇帝,那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到他那里去的人都是去汇报和听指示的,你说交流不就是有和人家县委书记平起平坐的意思呀,你说这还不好奇。”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妻子说:“这么些年你总是不进步,看来就是吃的这个亏。你不经常给我说,政治就是等级,谁要是违反了这个等级,政治就一定会开你理想甚至是生命的玩笑。怎么事情到了你这里就不去遵守了。”看来妻子今天晚上是和我较上劲了,而且我突然发现,妻子怎么对政界的事情也有这样的思考,难道说当年全民打牌,现在炒股,将来都要去从政。
“嘿嘿……”其实是我想到了些可笑的事情,才发出这样的坏笑的。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妻子不依不饶。
“没说你说的不对,可是我就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怪胎现实,人和人本来就是平等的,谁都知道需要交流,用你们的行话说,只有交流了才能知道患者的病情因由,大夫才有可能对症下药。其实人和人都应该是这样的;别看世界这么大,别说个体和群体谁也说不清都是什么样的关系,可是我想,在人和人争斗的政治里,难道说交流可以少去?不对,也不应该,因为知己知彼才有可能让政治多一分的公正,才有可能让走在政治这个旋涡的人多少看到一点希望。你说不是吗?”
“你……”妻子大概是被我这一大段子话给说晕糊了,因为妻子是个简单的人,尽管我也知道简单才是真,可是走在婆说婆有理的政治领域里,如果谁要是简单了,那么你就会早早的被政治简单掉。
“做人需要简单,可是玩政治需要复杂,而且是越复杂越好,人要是复杂了,让别人看不懂,那么你就有可能变成人妖。可是政治不一样,政治在很多时候是需要颠倒是非,指鹿为马的,如果简单了,那政治还有什么魅力呢。”我本来还想说,没想到妻子竟然打断我的话。
“你这是诡辩,难怪政治开你的人生玩笑。我不和你争论什么政治,你就说说和县委书记是怎么对话的,我想听听你们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
“呵呵……看来我是胡说八道已成定局了。”我说:“政治里还有一个铁定的规律,那就是上一级永远是正确的,因为他们不光掌握着对下级的生杀大权,更主要的是他们是某一种政治的意志体现者。”
“别扯了,你就进入正题吧。”妻子最近一直在锻炼身体,让我给她大小哑铃就买了好几副,还别说,平日里总是把眼睛盯在书本和稿纸上,现在一看,还真是成果斐然,不光是身体健美了,而且似乎年轻了好多岁;特别是她把头发一甩,怎么让我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不说了行不行。”我说。
“不行,必须说,今天我就是想听。”妻子平日里很温顺,没想到我们单位提拔了几个人,竟然让她有了这样的豪情。呵呵,有意思。
“当时我对书记说,我们系统已经好多年没有给输送过干部了,看来我有些失职。”我尽量想把我和书记的对话简单化:“当时书记听了就笑了起来,说我这是在给县委提意见,不过书记也说了,象我们这样的系统多年没有被提拔一个干部,看来也是有问题的。后来我给书记介绍了单位的一些情况。”
“没有再说别的?”妻子显然知道我是在搪塞她。
“说了,说到了境界,还说到了做人,对了,最后我们还说到了文学。”我说:“书记可能也喜欢文学,不过我们有许多观点还是不一样的,我没有说服他,他呢,自然也不可能说服我。我当时给你说我们没有结果,意思就是没有大家想像的结果。不过我看书记这次还真的很有境界。”
“给你们提拔了人就是有境界,要不提拔你们的人就没有境界?我看未必。”
“什么意思?”我问。
“我看说不定是大家的功劳,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妻子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是她说话的口吻倒是让我感觉到了另外的意思:“好了,不说了,你们玩的政治天晓得都是些什么。你现在释然了,开心了,可是释然开心之后又能怎么样呢?能改变什么吗?”
“这……”我没有想到妻子收尾的时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妻子说的没错,释然了,能怎么样呢?开心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刚才还有一点男人的成就感,有那么一点久违的冲动,没想到让妻子一句话终结了心灵刚刚萌发出来的希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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