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苦难总戛然而至!
莫晓得到了何年何月,一首质朴简约的乡间小曲打破了天地间的岑寂,像一双空灵的翅膀在风中回翔。它越过原野,穿过山谷,攀上苍穹,在我的心中惊起一阵微澜。
一个月夜,我徘徊在无人的溪畔。那辽阔的天宇的缝隙,是一片微光,一片柔静,一片宁谧。夜幕深重,山野间,溪流轻绕,微风徐来,柔纱舒卷。溪畔上氤氲着的雾气,随一缕流云,在茫穹与平野之间缠绵,染指,湿漉漉的。翳蒙的绿叶,红花的碎影,都葬在了一个个深秋的母怀中,等待寒冬的降临。遥远的山谷中几度藏隐着的焰火把黑暗照亮,飘渺的山峰零星闪烁着几点星光。可惜,黑暗憎恶着把焰火黯淡了,淡如烟,如雾,山色虚渺。我的心境也如同满山的廖阔,沉郁悲戚,泪如泉涌。我悲叹,一个个魂灵的杳灭……
亲人的离去,对我而言,好比是一把把刺刀,刺伤了我那颗炽热的心哟!心痛,号啕大哭,泪涌如泉水泛滥,最后,最后,我流连于时间的悄然而逝。疲倦,邀明月来暄暄罢。幽幽的溪水,仿佛是万千生灵的墓地,葬所,它将所有的魂灵都吸纳进自己冰凉的身体中,还一个破碎的影,一片残了的叶给我,让我伤痛得无法自由呼吸。
这是一段令人永生难忘的印记,是它将我的足迹绵延,充斥着爱与痛的交融。就是寒冬的一个夜晚,祖母悄然地逝世了。她走得如此安详,如此的平静。她似乎没有任何扰人的痛苦与割舍不下的心结。她走入了另一种世界,一种与我永远永远隔离的世界。懵懂的我,蹲坐在小溪畔边,傻傻地睁着眼睛望着高悬天边的闪耀的星子,我内心涌动着难以言表的苦痛与胆战。是的,我明白,祖母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的家,她的儿女们;离开了母怀般的故乡;离开了依偎在身边的我,她最心爱的孙子;她离开了那日升月落,繁华绮丽的光华年月;她离开了清霜白露,冷雨寒窗的农家生活,那迷离的幽静的岁月。我在心中狂呼,低呓。溪水的波光倒影,渔家的灯火争妍,璀璨耀眼。祖母永远地不会再出现在渔家客舍的深夜絮语中了,她的身影也在故乡浓浓的稻穗香里渐渐消隐,消隐。我因悲痛而长唳!我走入了她所耕种过的土地里,松松软软的泥土上满是稻穗,满是飞来飞去的思念。这是祖母的心血,是她留给我们的一块宝贵的财富。
我慢腾腾地在稻田里渡着,仿佛祖母就在我的身边,与我唱着幼时听着长大的儿歌,唱得是泪眼朦胧,声声相和。这歌儿,在浩瀚孤傲的宇宙飘荡,回响。这一刻,在梦中,芒穹与平芜与峰峦与孤雁同合,幻化成波涛洪流,震天撼地。我的心,我的情,似乎沉溺于晕晕乎,陶陶然的境地了。蚊虫,游蜂,残风,还有我,低声絮语,追念祖母的点点滴滴。我的心因天高而渺远,我的心因祖母而自豪。祖母是嫁到故乡的,她原本是外乡人,但,在我心中,她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原乡人。她年轻的时候,就在这块土地上辛勤地锄地,插秧,收割。不管是风地吹蚀,还是雨的侵淋,折磨,她依然本本份份地劳动着,无休无止。所以,我很小就懂得:劳动光荣。她与祖父共同创造了财富,创造了故乡这一隅的灿烂年华。笑望同好,这是祖母最喜欢唠叨的话儿。那谙熟的年景,似乎还历历在目,我仿佛就像古老的留声机般,将往事重提,将素素淡淡的回忆化为一首缱绻缠绵的歌曲,不断回响,呢喃,歌唱。当年门壁上炫耀夺目的朱漆,早已无奈地淡褪了它的荣华。那祖母亲手撒下的种子,如今却已是苍荣茂盛的白杨树了。四顾萧瑟,我恍惚间窥得那源源流淌的溪水上,依稀有小舟荡漾,渔者收网。我的灵魂颤栗,心潮澎湃,这怎是我的笔触可以任意的描摹的?笔锋扫过,万语千言,尽抒我内心的愁云惨雾,可惜,可惜,当我想要好好地陪祖母讲件话,尽尽自己的孝心的时候,她走了。我,仿佛遭到了五雷的轰顶,四肢软弱,好象风轻轻地拨弄,我就会立马倒下的样子,我的心里惶恐不安。每忆起这番情景,便有一股升腾的悲伤基调作我心中清泉翻涌的背景,使其愈悲怆,愈悲戚。思念,思念,我在梦中曾无数次的思念,它渐渐幻便成了长长的风筝线,一头是我,一头是祖母呵!可如今,就在安静的平凡的夜间,祖母在自己的老床上咽气了,她或许早已经安详地长眠于故乡山腰子上的坟墓里了罢。她没有任何的祈求,她只是故乡的媳妇,故乡的女儿。哪有女儿不回归母怀的呢?我要问,但泪已流,人已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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