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坚守在厚重的泥土上叶世斌

发表于-2007年08月10日 下午6:46评论-0条

————叶世斌诗集《在途中》 

在许多诗人倡导诗歌回归“肉体”的时候,安徽诗人叶世斌却依然扎根于脚下厚重的泥土,在思想和灵魂所能达到的高度、深度、纯度和硬度上坚持着他的写作。《在途中》是他的第三部诗集,也是他在皖东一隅潜伏十几年间的痛苦体验、沉重思考的结晶。通过这样一部诗集,叶世斌力图从这片土地上不断发生着的幸福与苦难、创伤与抚慰、良知与罪恶、坚守与逃避、死亡与新生等场景对比入手,揭示现代人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焦虑感、挫折感、苦难感,以及灵魂的无助与挣扎等。正是这样的品质,使这部诗集被有关学者和评论家称之为当今中国诗坛“一部令人敬畏的作品”。

“在途中”是人在大地上不断行走、摸索着前进的一种状态,也是一种保持独立思考的状态,更是对现代人疏离土地、缺乏归宿感的一种不确定生存状态的表述。单从诗集的名字我们就可以看出,叶世斌依旧在一如既往地执着于对“存在”本身的探索,执着于对生命存在状态和意义的追问。

泥土,草根,一朵玉兰花

落下的香味,被雨水一次次

模糊和洗刷。那种声音

那倦牛,冲突的鸵鸟,木屐

代替老树行走留下的

呻吟,它们被风吹走

被大地的深度挽留。四十年前

父亲的鞋子踩痛一个女人的

心思。她被一阵脚汗迷醉

时至今日,我把自己

像布和灯光一样复叠起来

让母亲一针针地扎。似乎

这是必须借助的穿透。死去的

父亲和我,正陷在途中 

——《父亲和我正陷在途中》 

现世的“我”和往世的“父亲”一样“陷在途中”,隐喻着人生不可逃避的宿命。“陷”说明了现实生活对人的围困,那么,“在途中”的生命,就是一种在现代性生活元素围困中无法逃脱的生命。作家余华曾说过,他的小说来自于他“与现实生活的紧张关系”。当我们读到叶世斌的诗歌,我们发现,叶世斌的诗歌同样来自于他与现实生活的紧张关系。这种紧张关系的根源在于,作者面对工业文明对土地、环境、资源的不断侵占,以及对人们精神空间的挤压,始终保持着清醒头脑和高度的警觉、忧患意识,并由此而深入到对人类的命运,以及人性、生命本体等形而上问题的追问上。正如叶世斌在谈到自己的诗歌时说:“对生命本体的反复追问,生与死、爱与痛、灾难感、丧失感、悬空感、荒诞感、矜持与忏悔、罪恶与救赎,等等,构成了我诗歌的一些基本问题。这可能与太多的生活事件给我造成的坎坷和难以言说的苦难以及我对生存的整体认知是分不开的。”他一边为土地唱着留恋的颂歌:“村前屋后/上百年的老槐树风吹不动/还有什么比这片土地上的事物/可靠和稳固(《醉汉回家》)一边表达着自己内心的创伤与隐痛:”我们谁更像一棵竹子/我和这个城市?相同的是/挤在有限的土地上/提举着自己。盘根错节/被堂皇的钢铁和水泥笼罩/被客居的虚伪和倦怠伤害”(《城市和宾馆大厅的一盆竹子》)而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使命,让他选择了内心的坚守:

风正猛的时候,总有

一个人在远方迎风而行

把风顶住!像一扇

制止盗窃的门。他是自己的

真理和深度;是风的理由

——《风在路上晃来晃去》



这个“迎风而行”,“把风顶住”的人的形象,是诗人在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的冲突中坚守良知与自我价值的写照。就像诗人在《地上的风筝》中所写的一样,“而它留在那里,在那个角落/像个失败者。紧贴着/地面,从那里接受力量/大风一次次围绕,鼓吹/它的拒绝,显得/那么平静,孤独和苍凉/远远看去,它像一块/平铺着的令人尊敬的石头”。在所有的风筝都在风的鼓荡下乘风而上的时候,却有一个拒绝从众者,坚守在社会现实的泥土上,从大地上接受力量。这正是叶世斌诗歌创作心态的一个缩影。

在这种现代性的围困中,作为坚守者的个体必然要面临空前的压力:精神家园在沦陷,人性世界在异化,自我空间在缩小,价值体系在改变……作为坚守者,必须调动全部的力量,才能抵挡这种压力,这就使得生命充满了焦虑和紧张,永远处在一种不确定之中。这种夹缝中坚守的处境,使得叶世斌的诗歌中充满了对人性的终极关怀,也充盈着一种异常强大的张力。

山海关,一块大砖。一个

事物的盾牌或铠甲。它能

阻挡或防止什么?我雉堞般

站在城墙上。紧闭

关门。我不知道如蝗的箭镞

何时到来,潜移的马蹄声

来自何方。也许任意

一匹弓马都能飞越

我的砖缝,一串爬山虎

一个女人的哭声,就能推翻

我的提防!但我只能这样

挡着自身的虚弱和紧张

多少年来,我一直以这种

方式,被自己虚设和松动着



——(《山海关》)

“关”的存在,在现实的世界中是不安定因素存在的象征,在诗人的思想世界中,则代表着一种不安的心态,代表了对周围世界的不信任。“我不知道如蝗的箭镞/何时到来”,意味着外在世界压力的入侵随时可能发生。这首诗反映的焦虑和紧张,贯穿了整个《在途中》的写作。在这部诗集中,充满了兔子、药、坟墓、雨、流云、陀螺等不安的意象,以及焦虑、冲突等字眼,呈现出一个永远为内心的不安所折磨的诗人形象。

敏感的兔子,焦虑的兔子

穿过我的虚弱和恐惧

测量着危机还是生机的长度

穿行的兔子如同黄昏的一根白发



——《穿行的兔子如同黄昏的一根白发》

早餐之前,我把药丸放进嘴里

那是焦虑症的食粮,比我的

食物重要。它解除了

全部危机,使我和你们

和这个大好的世界保持一致

——《焦虑症》



这种敏感和焦虑,既是深陷于现代性焦虑中的诗人内心冲突的一种隐喻,也是后工业化时代人们普遍性的精神焦虑的一种反映。而如何解决这种焦虑,更成为一个具有时代性意义的主题。对于叶世斌来说,内心的冲突就像《冲突的黄河》中所说的一样,“被自己推动着,不断/改变方向和途径。它/漫长的一生都在驱赶和抵消//自己。在入海口和决堤处/黄河放走万顷波涛,疲倦地/躺在那里。解脱的//黄河,安心的黄河/它终于抵达平静!那是它的/家。它不远万里的目的地”。冲突的黄河最终归于平静,是因为它能“放走万顷波涛”,抵达它的家,而内心冲突的人呢?

必须有个地方让我低着头

长跪不起。这就是为什么

我随烟升起,在天外

把人世的真相撕破

一生跋山涉水,拯救救星

-----《必须有个地方让我长跪不起》

在经历了一生的跋山涉水之后,诗人发现,必须有个“长跪不起”的地方。这里的“长跪不起”,代表了对于生命的一种敬畏,也指向精神世界的一种皈依。这是内心冲突的诗人为自己的灵魂找到的归宿,也是现代人的灵魂磨难和生存本质的一种解脱,诗歌中因此而充满了宗教般的终极关怀意味。

尽管叶世斌的诗有着极其现代的表现形式——丰富而密集的意象,魔术般变换的词语,金属般尖锐的质地感,但从本质上来讲,叶世斌依然是一个在传统与现代的边缘行走的诗人。对于传统的留恋和对于现代性的开拓在他的身上体现的同样坚定,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写出“事实上/故居的石阶知道我的鞋码/不知道我出门后的走向//……我跨出门,一步步走下/石阶,像一颗出眶的眼泪/一去不回的眼泪经过鼻梁”。(《我们都从故居的石阶上走来》)写出“我们被推翻了/很多,包括这种很老的/温度。但我相信烟囱/即使全部移到辞典里/也会让周围几个字暖得出汗”(《很老的温度》)正如叶世斌自己所说的那样,“也许走出去面对他者,才是20世纪人文精神的根本所在。”作为“在途中”的现代人,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传统与现代冲突过程中的丧失感,沧桑感和疼痛感。这是传统文化的现代之“痛”与“惑”,也是诗人对于人类“诗意地栖居”的理想方式的永远向往。 

(作者:徐峙《中国国土资源报》编辑)

-----发表于《中国国土资源报》2007年8月9日

本文已被编辑[渺似烟]于2007-8-11 12:36:0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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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康慨点评:

这是一篇论诗的文章,在诗歌栏刊登或许懂行的人更多。
懂诗和爱诗的朋友不妨多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