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的凤儿她娘,含垢忍辱、含辛茹苦的生命六十四年中,单是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近四十年被人歧视的寡居生活,就够她喝一壶的了,还有那遭人白眼而流不尽的屈辱泪水,把无际的悔恨一撇一捺地都清晰的雕刻在她那苍桑的脸颊上,郁闷的心情,郁郁寡欢的情结,显示着她那炽热的情怀,早已被生活的磨难磨粉到九霄尘埃之外。
从二十五岁那年开始,为养育三个嗷嗷待哺的儿女成人,孤零零一个人几十年如一日的艰辛劳累,待孩子们一个个出息的成家立业后,生活也把她磨砺成春色已逝,沉默寡言的荧弱老人。可脑海深处、清晰的记忆里记忆着那年,懵懂中一个不经意的玩笑,竟然残酷无情地把柔美如花的她一下子抛入了无底深渊,从此后再在也没有翻身做人,重新悔过的机会,几十年来为此而付出的生命代价,为此而饱受的冤孽委曲,为此而受过的苦难,谁能理解!又能对谁倾吐呢?
风潇潇,雨濛濛,叹千古人生!多少冤魂成冢土,可风流世界繁花依旧在。记得十八岁那年,十里八村喜歌善舞以美貌出了名的凤儿娘,被这穷乡僻壤的乡村秀才,村里唯一一位在城区学堂接受过高深文化教育的凤儿她爹,用老黄牛拉着结彩的木轱辘大车,在烟花爆竹、鼓乐齐鸣、畴光交错的酒席中迎进婚姻的殿堂。
如沐春风的新婚燕尔五年里,一个风流涤荡踌躇满志的韶华青年,一个温文尔雅、聪明伶俐的柔媚女子,此前碍于封建礼教的束缚,虽然没有过激的思想交流,可血气方刚初遇柔情似水,如烈火干柴般忽忽地就燃烧起来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次如胶似漆,夫妻间的恩爱情趣,总是令人心神荡漾,魂不守舍的,不到五年,三个儿女相继问世,虽觉劳累,可夫妻间的恩爱和情结还是一往情深,永远有叙说不完的情话和享受不尽的情趣……
一场惊天动地的文化大革命,如暴风骤雨般瓢泼向中国大地,霎那间红旗如海歌如潮,污泥浊水似乎一下子被革命的风暴所荡涤,茫茫混沌世界霎时圪坤朗朗,红色组织遍地开花,星光灿烂星罗棋布,不喑世事的乡下农民,也学着城市小青年的傻样,组织起什么造反派和红卫兵队伍来,两派都说自己是革命的,两派都想一统天下,上挂下连的两个组织从城市发展状大到乡村,波及面之广,涉及面之大真是前所未有,文盲多于文化的幼稚农民,象中了法**毒品一样,迷茫的好似升入到天界,六亲不认的七情六欲全都没有了,学生不读书,工人不做工,农民不种田,全成了神仙大帝,天下一时间大乱起来。
话说凤儿的爹娘,一家人生活本来和和睦睦,生活中一些烦心琐碎事本来也属于正常不过的了,可俩人偏要一个参加造反派组织,一个参加红卫兵组织,一个锅里同吃饭,一个被窝同枕眠,可偏听偏信的做起了同床异梦的傻事来,车说车有理、马说马有道,为维护各自组织的利益,想法设法寻找机遇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可谁也降服不了谁,谁也对谁没办法,各自为政参加自己组织的集会,进行着无休止的要文斗不要武斗的社会主义大辩论……
一天早上,凤儿她爹先起床去了厕所,也是该出事,大便后顺手撕下一片报纸擦了擦屁股,读过书的文化人都有这个讲究,对擦屁股的事最爱讲卫生,其它普通的老百姓,都是用一块硬土圪塔擦屁股,他非要讲究卫生的用报纸擦屁股,擦完屁股后,哼着革命歌曲到村里转悠去了。
后起床的凤儿她娘,提着尿桶也去厕所,看到凤儿她爹擦屁股用过的报纸上有一个伟大领袖的画像,虽然皱巴巴臭烘烘的,一时心血来潮,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说什么你无限忠于伟大领袖,竟然用伟大领袖的画像擦屁股,这不是现行反革命分子是什么?也是鬼迷心窍,法**的迷魂汤喝的多了,只想以此来打击男人的嚣张气焰,让老公从此听从自己的调遣,忘记了此事一旦传说出去,政治后果的严重性,把一片擦过屁股的有伟大领袖画像的碎报纸,拿给和自己同一派的政治指导员看,政治指导员看了后哼哼一声冷笑,真是有心插秧秧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好呀!看你这个家伙这次那里逃,随即将此事上报乡政府并上报县造反派总指挥部,一下子被造反派当作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典型来抓,可怜的凤儿她爹,就这么个稀里糊涂地被卷进正治旋涡,关进监狱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和各种酷刑拷打,黑沉沉的监牢,冰凉凉的水泥地,是一个英俊潇洒的韶华青年,一下子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活僵尸般等待着罪行的宣判。
半年后实行革命大联合,红卫兵和造反派在无产阶级革命委员会的统一领导下,转瞬间又成了一家人,上面的人通过调查了解,凤儿她爹祖宗三代都是贫农,况且本人也是共青团员,生产队队长,虽然一时的失误造成了严重后果,但可以改造好思想,重新做人的,最后给予宽大处理,谴送回乡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改造。
在监牢里餐风宿露的呆了九个月的凤儿她爹,淹淹一息的拖曳着骨瘦如柴的躯体,神情呆滞的回到了自己的家,无论凤儿她娘痛哭流涕的如何解释,但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人,郁闷的什么感觉也没有了,郁郁寡欢的情结,诱发了食道癌病因的扩散,回家后不到一年,就无可奈何的离开了自己的妻儿,命归西天去寻找自己魂的静地去了。
自从凤儿她爹进入监牢到出狱逝世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凤儿她娘就背负上了陷害丈夫,心肠毒辣坏女人的罪名、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甚或娘家也和她断绝了往来关系,什么潘金莲现世,妲妃重生的阴风冷雨,热潮讽刺象冰雹般砸向她来,反正无论怎么说,害死丈夫的罪名永远也洗刷不清了。
丈夫死后,三个孩子还太小,社会环境、家庭环境,以及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压的她呀,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就这样一个带着三个幼稚的孩子一路走一路行的熬呀熬,象地富反坏分子一样,过着非人一般的生活,参加集体劳动被分配最苦最累最脏的活,白天虽然忍受着痛苦的折磨,可到了夜晚,生产队分个粮抑或是浇灌农田时,一如花似玉,丰盈饱满的寡居妇女,随时都会受到村里那些不三不四光棍汉的侵袭,所以无论刮风下雨,每次夜间外出,总是带着自己还不喑世事的儿子为自己壮胆。有人为她提亲续婚,可人家到村里一了解情况,是一个曾经害死过丈夫的人,再也没人敢和她成亲了,再则,她又带着三个要吃饭的口,谁愿意受累受罪的负担吗,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拖泥带水拖儿带女的拖曳着,儿女们看到母亲为了自己受苦受累,没黑没白的养育自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知自己不如人的孩子,在上学读书方面就格外用心,格外刻苦努力,也是父母亲遗传基因的缘故,沉默寡言的一门心思就是用在学习上,高中毕业也正好赶上恢复高考,参加高考,个个都被录取到理想的院校。
母亲为了儿女的学业,忍受着非人的折磨,拉起了架子车,走村窜乡的干起了收破烂,从中赚钱供给儿女生活的费用,直到三个儿女都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这时的母亲也已是五十多岁的老妪了,柔弱的躯体和揉碎的心产生了追随孩子他爹的愿望,到阴间去,到孩子他爹身边去,去重新悔过做人,让自己的灵魂在洁净中得到慰藉。
孩子们长大了,也知道了母亲当年无心的、无知的一句话给自己造成一生的痛苦,这不是母亲的过错,应该是社会的责任,是不正常的政治迫害所造成的,母亲一个没有文化的乡间妇人,知道什么呢?她是没有过错的,可她几十年来为了儿女的长大成人,饱受了太多的人生艰辛,付出了一生的心血,让母亲离开那伤心落泪的地方,随合资在城区给母亲购置了一套商品房,让母亲在新的环境下生活。
如今的凤儿她娘,风雨飘摇的也渡过了人生最艰难困苦的岁月,六十多岁的老妪,孑然一身的独守着一座空荡荡房屋,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思念的痛苦都会在心灵深处矇发,自责的痛楚总是煎熬着身心,无知的她那里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过错,是我们这个社会的幼稚问题,自己只不过是成千上万为此而受害者中的一员,能怪罪我们自己吗?难倒真的是自己错了吗?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应该是社会之责!
行者龙作于2007·7。3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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