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襄(1012-1067),字君谟,兴化(今福建仙游)人。以书法闻名以世,书法史上论及宋代书法,素有“苏、黄、米、蔡”四大书家的说法,被认为是宋代书法风格的典型代表。蔡襄同时也是北宋一代名臣,是一位卓有见识的政治改革家,又是当时朝野出名的散文家、诗人。
天圣八年(1030年),蔡襄参加开封乡试获第一名。天圣九年登进士第十名,次年授漳州军事判官,任职四年。
全宋诗收录蔡襄的诗作四百多首,其中山水诗占了相当大的比例,《漳南十咏》是其山水诗中唯一的组诗,写作时间较为集中,写于蔡襄任漳州军事判官期间,是其早期诗作的代表。
一、《漳南十咏》之白云亭
云擎翚槛翠岩巅,石老松皴不计年。
举世觉来空白日,几人游去上青天。
醉看绝壑都无地,啸倚清风只恐仙。
花晚春残无限意,他时回首定依然。
《方舆胜览》卷十三记载:“白云亭,在开元寺,蔡君谟有诗。”漳州开元寺全称“开元净慧万岁禅寺”。建于唐嗣圣元年(684年),原址在漳州市漳浦县。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定名开元寺。贞元二年(786年),随州治所更移而迁动,重建于龙溪县城芝山之麓(今漳州市城区市政府大院里)。嗣后,寺院规模逐步发展,规模最大时,有藏经殿、法堂、戒坛、正殿、方丈碧玉堂、大圆觉海堂、应真阁、千佛阁、鲸音楼、御经楼。旧有唐明皇 铜铸御容,及宋太宗皇帝御书经疏一百二十卷,有八分双钩飞白诸体。又仁宗皇帝篆书“明堂”二字、飞白书“明堂之门”四字。今俱散失,楼阁亦废。
“云擎翚槛翠岩巅,石老松皴不计年。”起句从描写景物入手,翚槛,飞槛,翚字兼有色彩斑斓之义。起句写亭之形、亭之险、亭之美,对句从侧面描写亭之古老。“举世觉来空白日,几人游去上青天。”佛以为众生不觉,故而传法,此联反说,白日当空,举世皆觉来,又有几人能上青天?颔联用流水对发感,白云亭在开元寺中,睹众生拜佛之相,故有此感。“醉看绝壑都无地,啸倚清风只恐仙。”颈联写人之形,在白云亭中游玩、喝酒,醉中看绝壑,下临无地,欲啸倚清风,又恐如赵飞燕般被风吹去。此联颇堪玩味,君谟作此诗时,年仅二十来岁,高中进士,少年得志,表面上看来,应该是春风得意。但此时君谟的心中,却隐隐有一种对前程的担忧,或者是对“上天无门、下临无地”的感叹,暗喻自己一无根基、二无君宠。“花晚春残无限意,他时回首定依然。”花已晚春已残,暗喻青春将逝,而壮怀却难酬。蔡君谟当时虽高中进士第十名,却未入馆阁,外放到偏僻的闽南,文才灼灼,却担任军事判官,不免会有些落落之绪。此中无限的意绪,以后回忆时,应该还是依旧如此,表达出一种对前程信心不足的感受。
二、《漳南十咏》之陈将军庙
曾凭水栅誓长江,报国全躯事不双。
力屈已嗟关羽死,势孤犹笑李陵降。
宿坟古剑龙腥匣,坏壁灵旗兽缠扛。
神理高高人意近,楮钱祈福暗尘窗。
威惠庙位于漳江边的云霄城西门外,地属云陵镇享堂村。始建于唐嗣圣元年(公元684),古称陈将军祠,宋徽宗政和三年(1113)赐名威惠庙。威惠庙祭祠的陈元光是海内外开漳将士后裔所尊奉的“开漳圣王”,祖籍河南光州固始县。早在唐高宗总章二年(公元669),年仅13岁的陈元光就随父“归德将军”陈政奉诏率中原府兵南征入闽,安定闽粤边陲,实施绥靖开发,维护唐王朝实现国家多民族统一。父病殁后,元光袭职,拓地千里,开屯建堡,使边荒安定,岭表悉平,功封鹰扬将军。武则天垂拱二年(公元686),获准在云霄漳江之畔建置漳州治所,漳浦县附州治而设,旋继置怀恩县。陈元光受命为首任漳州刺史。他创办府学,兴农惠工,创立了开漳文化。
蔡襄此诗借对陈元光的感慨,抒发怀古之情。“曾凭水栅誓长江,报国全躯事不双。”起句所言之事暂未考,疑是说陈政、陈元光入漳时在九江江畔"阻江为界,插柳为营",与蛮獠长期对峙。也可能是说陈政、陈元光自长江水系入闽。“报国全躯事不双”,景云二年(公元711)十一月初五日,少数顽寇纠党复叛,潜入云霄拜岳山。陈元光率轻骑抵御,遭叛将蓝奉高刃伤而卒,葬于火田大峙原,诏赠豹韬卫镇军大将军。民间传说陈元光被蛮将蓝奉高断头而死,从此诗看来,蔡襄可能也听过这种传说。
“力屈已嗟关羽死,势孤犹笑李陵降。”以关羽、李陵之事喻陈元光之忠义节气。其中用关羽之死喻之,疑影射陈元光断头之说。“宿坟古剑龙腥匣,坏壁灵旗兽缠扛。”此联写将军庙之状,宿坟,经久之坟;龙腥,刀剑所带的铁腥味。兽缠,雕刻着缠兽的柱子。历经数百年,将军庙已呈衰破之象。“神理高高人意近,楮钱祈福暗尘窗。”神理虽高,人意相近,民众已奉将军为神祇;楮钱,冥纸,民众烧香祈福,烟火缭绕,暗尘侵窗。
此诗以陈将军事迹发端,赞其忠义,写百姓感于将军之恩,立庙尊神之事,提出了神灵之道与人意相近的看法,表达了对陈元光的敬仰之情。同时也对将军庙的衰破发出了感慨,英雄已矣,物是时移,追思渐少了。
三、《漳南十咏》之城东水阁
亭上芳樽惜别人,亭前斜日欲归轮。
伤心定是丹枫树,拂面空来紫陌尘。
岁月暗惊山色古,愁情长与草芽新。
何时此地回飞盖,寂寞栏干又一春。
漳州城东水阁,今不复存,暂无考。此诗应是赠别之作。起句运用对比手法,分写水阁之景,亭上置酒,依依惜别之人,亭前日渐西斜,欲归之势。颔联用拟人的手法,引入一个看似无关的景物――丹枫树,用的是第三者的视角:人也将去,日也将落,时也将移,而伤心的定然是常居于此的丹枫树,人去后,时移后,当只有紫陌飞尘拂面空来。颈联笔势顿起,视角放开,将别情置于岁月的背景之中。在岁月中回首,暗惊这日暮山色的亘古凝重,别愁离绪,将如草芽年年新生一般,长驻我心,生生不息。“何时此地回飞盖,寂寞栏干又一春。”飞盖,状车辆之疾行,典出曹植《公宴诗》:“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尾联发出感叹,这一别,何日您能驱车重归此地,让这经久寂寞的栏干,又一次感受春天的气息。
此诗清新自然,张驰有度,善用拟人手法,将离别的惆怅情绪写得绵长隽永。
四、《漳南十咏》之东郊
苒惹晴云酿雨时,东城无处不芳菲。
斜坡草短孤麛卧,平垅麦深双雉飞。
照坞乱花惊客眼,罥空轻絮点郎衣。
年来意气多覊束,无复长楸带酒归。
此诗为蔡襄出游漳州东郊之作,具体背景暂无考。首联写东郊景物节气。苒惹,缭绕升腾的样子,这是一个春天,芳菲遍地,飞云缭绕升腾,天气渐阴。“斜坡草短孤麛卧,平垅麦深双雉飞。”麛,小鹿;雉,野鸡。想不到宋时漳州东郊还有鹿,现在是连野鸡也见不到了,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漳州东郊还有很多良田,麦子收获一般是在初夏,麦犹深,也是写春天时节。此联描写一幅繁荣、安宁、和谐的春天画面。“照坞乱花惊客眼,罥空轻絮点郎衣。”此联还是描写春景,但引入了人物,客与郞,说明踏春的游客还是不少的。罥,悬挂的意思,乱花、轻絮,言繁花盛柳,物华灿灿。尾联入意,描写心情。“年来意气多覊束,无复长楸带酒归。”长楸,古代常以高大的楸树种于道旁,故长楸多指大路。一段时间以来,心中意气多受覊束,没有再行带酒出游之举了。
此诗一方面抒发对自由、疏放生活的向往,另一方面,也借对春天繁荣景象的描写,抒发心中被覊束的郁郁之气。
五、《漳南十咏》之龙台
试看初日照龙台,白玉堂高锦障开。
树色一番连雨净,溪光几曲抱山来。
云归深洞天形瘦,风落前村笛弄哀。
拟结青楼遍题咏,思王何吝斗量才。
《漳州诗存》有注:《漳州府志》题作《龙亭山》,首句作“要看红日照龙台三句作“桃色一番经雨活”。
龙亭山,即腾龙山,又名龙文山,是座泥土合岩石平地突起的小山,上面奇石攒聚,可以俯瞰西溪风光。传说古时有龙从溪中腾飞升空,因此在此山丘上建亭纪念,名曰“云龙亭”。后来亭圯。至清雍正十年(公元1732年)龙溪知县刘良璧征得里人林编捐献巨资,建成一座七层石塔,石塔峙立在龙溪学宫(即孔庙)前,世称为“龙文塔”,附近还有座“魁星阁”,掌管文运的神殿。
要读懂此诗,上述背景十分重要。此诗写于龙溪学宫建造之前,虽是山水诗,却透露了当时拟建龙溪学宫的信息。首联写龙亭山清晨之景,“试看初日照龙台,白玉堂高锦障开。”初日,初升的太阳,照在龙台之上,花障开处见白玉高堂。“树色一番连雨净,溪光几曲抱山来。”这是一个连日雨后的早晨,树色特别的清新、明净。溪光闪耀,环抱着青山蜿蜒而来。“云归深洞天形瘦,风落前村笛弄哀。”因为是雨后初晴,云儿刚刚归返深洞,天还显得有些清瘦。风儿吹过村前,带来一阵哀怨的笛声。此三联,由近及远,将雨后初晴的龙台景色描绘得十分清丽、轻婉。“拟结青楼遍题咏,思王何吝斗量才。”尾联是景色的观感,在这么好的地方,准备建一座华丽的楼房,书遍题咏,陈思王应该不会吝惜斗量之才吧。“青楼”最早是指帝王的住所。清代袁枚《随园诗话》中说:“齐武帝于兴光楼上施青漆,谓之青楼”,并指出:“今以妓院为青楼,实是误矣。”可见,“青楼”原先乃是帝王之居,后来泛指华丽的楼房,至两宋后,才多用于妓院别称。三国时曹植有诗云:“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指的就是华丽的高楼。此联中用的是青楼的本义,暗指学宫。思王与斗量才,思王即陈思王曹植。晋代才子谢灵运说过:“天下才学一石,曹植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因此形成了以斗量才的说法。另外,首联的白玉堂不知是否实指龙亭山上的魁星阁(暂无考),若是,魁星本是北斗七星勺上第一颗星,因此有为首第一的意思,而魁星所居之勺如斗,因此形成了魁星以斗量才的说法。首尾联隐然相合。
六、漳南十咏之满月池亭
有客高怀脱世尘,碧湾晴槛乐游频。
无心自合波中月,照影谁分鉴内人。
莎砌乱蛙争噪雨,杏梁双燕欲留春。
长年老厌趋豪末,来揖孤云作上宾。
《方舆胜览》卷十三记载:“满月池,在开元寺,蔡君谟尝有诗。”这首诗也是写于开元寺中,与白云亭诗心境略似,只不过这次游亭,君谟与友人前往,诗中表达一种追求出世、淡泊、疏放的心态。
“有客高怀脱世尘,碧湾晴槛乐游频。”这位友人是出世高怀的人,乐于悠游于碧湾晴槛之间。
次联“无心自合波中月,照影谁分鉴内人”,颇为难解。满月池,疑是一圆池,自合波中月,圆池合圆月,景上亦巧恰。“照影谁分鉴内人”照影之时,谁又能分得清鉴内之人。鉴,本义是盛水的大铜盘,此处用来喻池、喻镜。此联与上下联相比较,显然非寻常景语,疑有典。经查,温庭筠有句:“团圆莫作波中月,洁白莫为枝上雪。月随波动碎潾潾,雪似梅花不堪折。”孟郊有句:“乃知寻常鉴,照影不照神。”试以此二典解释,波中月为虚假之象,鉴内人为徒有其形,此联或可解为:无心迎合虚假之象,无意分清人之形神,表疏放淡泊之意。或寺中此池有供信男信女观月照影之习俗?(纯属猜测,已无可考)
“莎砌乱蛙争噪雨,杏梁双燕欲留春。”此联写暮春之象,莎砌,长草的台阶;杏梁,杏木之梁。山雨欲来,蛙声嘈杂;春将归去,飞燕繁忙。此联也疑非实象,用于喻世态而已。从中二联之意象来看,并无关联,应是意脉相通:出尘之客,悠游山水,无心迎合虚荣之世象,无意看清世人之心神,不问世间纷扰与离合。
尾联“长年老厌趋豪末,来揖孤云作上宾。”豪末,毫末,喻琐事。孤云,喻高怀脱世尘之客,愿能摆脱琐事,与客同行,逍遥尘外。
七、漳南十咏之南溪
近郭溪光绿好裁,雨晴波底敞楼台。
荫堤佳树千围合,掠水轻舟一箭开。
惊钓寒鱼拖糁去,忘机闲鸟信潮回。
官余拟欲祛尘意,书遍平沙我独来。
南溪,九龙江支流之一。此诗为蔡襄官余游览之作。起句化自唐崔橹之句:“薄带轻烟翠好裁”。“雨晴波底敞楼台”水中倒影,晴、敞二字十分生动。首联描写南溪近城郭段雨后初晴的风景。颔联从岸到水“荫堤佳树千围合,掠水轻舟一箭开。”起句以夸张手法写堤上之树,千围合,形容树干粗大。轻舟掠水如一箭射开般迅捷。“惊钓寒鱼拖糁去,忘机闲鸟信潮回。”糁,饭粒,这里泛指鱼饵,寒鱼上钓,拖饵惊窜,水鸟悠闲,随潮泛浮。两联写景,分写岸上、水上、水中,形成动静相衬,构成层次丰富的佳景。“官余拟欲祛尘意,书遍平沙我独来。”尾联抒意,官余,官事之余。业余时间,我到这里来消遣,想要去除尘心,在沙滩中写遍心事,却依然孤独。
八、漳南十咏之齐云阁
紫阁青梯压翠岑,春情秋思共登临。
雨岚供眼横千掌,星汉垂帘直半寻。
忍别朱栏真俗吏,独栖珍树祗仙禽。
当年人事多奇尚,拟托岩扃息寸心。
宋代的时候,漳州有齐云阁、齐云院等景致,现已不存在。
“紫阁青梯压翠岑,春情秋思共登临。”紫色的高阁,青色的阶梯高居在翠绿的小山上。岑,小而高的山。我曾经和春天的景致、秋天的思绪一起登临。“雨岚供眼横千掌,星汉垂帘直半寻。”春日里,雨中濛濛的雾气,如同千只手掌横在眼前。秋夜中,星星象珠帘垂落在天空,离人简直只有半寻那么远。寻是古代的计量单位,“八尺曰寻”,也就是说,一寻有八尺。汉《小尔雅》也提到“度寻舒两肱也。”度量“寻”长,舒开两臂,两臂的长度就是一寻,半寻,可以引为“伸手可得”。
“忍别朱栏真俗吏,独栖珍树祗仙禽。”那些忍心与朱栏相别的,真是俗吏,而在珍贵的树木中独自栖息的,只有仙禽。古人把凭栏作为寄托思绪的一种表征。韦庄有句:“日高犹自凭朱栏,含颦不语恨春残。”蔡襄此联既对那些攀庸附雅、不解风情的俗吏进行讽刺,也寄托了对卓尔不群的“仙禽”的敬仰。紧接着收结,“当年人事多奇尚,拟托岩扃息寸心。”也是这种敬仰的进一步表述,奇尚当年的人事。齐云亭中有何盛况,是否山间曾有高人隐居,目前已无考,但蔡襄当时肯定是以某事譬喻,寄托一种超然物外,淡泊无为的心绪。
九、漳南十咏之西湖
湖上山光一笋青,佛宫高下裹岩扃。
烟收水曲开尘匣,春送人家入画屏。
竹气更清初霁雨,梅英犹细欲残星。
吴船越棹知何处,柳拂长堤月满汀。
漳州市芗城区芝山镇的湖内村,旧称西湖社。唐宋时村庄滨临古西湖,古西湖大概就在今天村口的稻田到西洋坪一带,当时西湖景致悠远开阔,连通九龙江水,如今西湖湖水已消融在这一片农田近千年。
“湖上山光一笋青,佛宫高下裹岩扃。”足以见当时水色山光相衬映,景致宜人。湖上山光,从湖的方位来看,如一支青笋的应该是芝山,从对句“佛宫高下裹岩扃”便可推断。从《白云亭》一诗的考证中可知,开元寺当时就在芝山上,所以有高低错落的佛宫。
“烟收水曲开尘匣,春送人家入画屏。”此联写景清雅之至,就象是一幅生动的水墨图。尘匣,尘封的匣子。打开一个尘封已久的匣子,青烟袅袅地升起,又慢慢地聚集在弯弯曲曲的水面上;春天,把湖畔的人家,送入一幅画屏之中。“竹气更清初霁雨,梅英犹细欲残星。”雨过初晴时,竹林中飘来缕缕清香,梅花还没有完全开放,看上去就象零零散散的星星。“吴船越棹知何处,柳拂长堤月满汀。”从吴越开来的船儿,不知去了哪里。只有长堤上柳树依然飘拂,月光静静地洒满水边的沙滩。从此联中可以看到,当时九龙江水运系统相当发达,从江浙一带的船只可以经海口入江,直抵漳州城。
此诗用柔美的笔调,描绘了漳州西湖的美景,寄托了作者对宁静的乡村生活的向往。
十、漳南十咏之圆山庙
风雅遗芬岳有神,此山灵祀越千春。
彩毫佳句言犹在,翠剡新词意未真。
绝顶黑林长带雨,曲崖飞磴不留尘。
瘴云收尽秋田熟,跋境肴浆再拜人。
漳州西南面十华里处,有一座圆山,是著名的水仙花的产地。圆山下有座古庙,叫“康仙祠”又名仙祖庙、昭仁庙,世称岱仙岩、大仙岩。据淳佑《漳州府志》记载:
唐时有中丞黄碣,常在长安衢市,见卖药者,身貌堂堂,意非常人,揖而问焉,曰称姓康,居清漳圆山之下。黄公曰:“他日或至,当相访。”
后数年,黄为东南运粮使,发舶安南,止于漳馆。问左右,圆山康长史家所在。曰:“山即目,康之家则不知。”黄公心念不已。暇日,驱马径进山下,睹一祠宫,瞻仰神像,宛如长安所见卖药之容。公始惊,知所遇者,此也。因祷曰:“某之凡心,不知久遇神仙,今漕运安南,委帆俟风,惟王稍赐阳赞,得早善达,当广庙宇以报。”后果如愿。
至乾符中,黄公任漳州刺史,首拜祠下,欲以俸钱移祠山椒。一夜月明如昼,小直防城使陈僚,梦神人身着羽衣,手提彩囊,称姓康,授以诗曰:
卖药因循未得还,却因耽酒在人间。
有心只恋琵琶坂,无意竟登山上山。
迟明,僚以诗闻于公,遂不复移,乃即旧宇增广。表上其事,敕封“西岳康阜王之庙。”黄公有诗云:
西望圆山十里赊,却因相访问琵琶。
而今天子封侯庙,昔日神仙卖药家。
至宋熙宁七年,宣封“通应侯”。宣和四年,敕赐“昭仁庙”。绍兴十二年(1142年),增封“康济侯”,庆元六年(1200年),增封“昭仁侯。”
蔡襄的这首圆山庙诗,写的就是康仙的传说。“风雅遗芬岳有神,此山灵祀越千春。”因康仙能诗,并且有诗流传下来,所以说此山之神有风雅遗芬。灵祀越千春,用夸张的手法,写庙之古,神之灵验,香火延绵不绝。
“彩毫佳句言犹在,翠剡新词意未真。”此联以典发议,彩毫佳句言犹在,指的是康仙托梦寄诗,至今流传。翠剡新词意未真,颇堪玩味。翠剡,多指青青的稻苗,苏东坡有句“春云蒙蒙雨凄凄,春秧欲老翠剡齐。”以此义解翠剡新词,似乎不能贯通,另查翠剡新词的典故,没有什么收获。后经诗友小李飞吻及渔唱起三更指点,翠剡还有另一义,指的奏章,例出宋无名氏《满江红》词中句“荐墨未曾乾翠剡,除书已拟封黄纸。”以奏章解翠剡新词,一是在字面上与彩毫佳句属对工整,二是可理解为典出同一传说,即指黄碣上奏朝庭的奏章。蔡襄在此处说奏章意未真,是什么意思呢?是否对黄碣上奏的举动有什么异议,或是疑其求封之举有什么意图呢?或者是有什么更深的讽义?所查史料未予显示,仅能猜测。
颈联写景。“绝顶黑林长带雨,曲崖飞磴不留尘。”圆山顶上,林深树茂,长罩云雨,曲崖高险,石阶如飞悬,尘土难留。结合上联,是否也在说明移寺上山之举既扰民,又不便于拜谒?此景宜多雨季节,蔡襄可能是在春夏之交游圆山庙。
“瘴云收尽秋田熟,跋境肴浆再拜人。”等到秋高气爽收获的季节,人们不辞辛苦,带着酒肉纷纷再来拜谒。据《漳州府志》、《龙溪县志》云:向圆山仙祖“祈梦多灵验。”“随叩随应,而于功名一事,尤验。且工于诗,每降笔以授人,或感于梦。”“遇岁大比(封建朝代每三年一次的乡试),求诗祷梦者接踵其祠宇。”至今仍缘此旧俗,当每年重阳(农历九月初九)之夜,闽南一带的善男信女和回乡的海外三胞,云集仙祖庙祈梦(俗云“圆仙梦”),以卜吉凶,定行止。此联写重阳盛况,也寄托了作者再拜康仙的心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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