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和媳妇

儿媳妇桂花要再婚了！当早晨邻居快嘴秀芳贴着芝麻的耳朵说完这句话时，不啻一声惊雷，炸得做为婆婆的芝麻，眼神直楞楞地看着院中的一棵大树，半天回不过神来。那本来就扁塌的老嘴此时说是笑，其实哆嗦的比哭还难看。快嘴秀芳一看情形不对，找个借口，借了个筛谷用的簸箕，识趣地走了。偌大的一个院子，空荡荡地剩下了芝麻一个人，站在院中。

芝麻知道，前天晚上媳妇家来了一个后生，是儿媳妇她娘给介绍来的。但没有了儿子，作为婆婆的芝麻，不好意思亲自去撮合他们，几次在家里想，哪怕是装做去看看孙子，趁机看看那个后生的模样也行，但始终没达到。她几次走出家门口二步，都又走了回来，并且跟做贼似的心虚虚地怕被人看见。此刻，大儿子和大儿媳昨天上午的话又响在耳边。当时，大儿子坚决地说：娘，你就甭操那么多心了。自从去年我弟弟走了，一年二季的收麦割谷，拉扯三个孩子上学，你觉得桂花容易么?你不觉得，桂花到咱家，确实也吃的苦太多了。

大儿媳也跟儿子一个鼻孔出气地帮腔：是啊娘，都啥年头了，脑筋也该放开点了。只要桂花相中了，就让他俩人成了吧！一个女人家，每日田里地里的累死累活，没有一个男人做帮手，能行么?叹一口气，又缓缓地同情说：说的不好听点，你也是一个女人，要一个女人带孩子成家，这么多年的苦是怎么熬过来的，你是最清楚的了。再说，你看她家小亮，再有几年就该结婚了，可房子在哪?大儿媳看一眼自己的丈夫，话里含话地进一步说：我们家中事也还多呐，不是我们甩手不管，是我们确实帮不了兄弟媳妇家里家外的那么多事！

芝麻知道了大儿子和大儿媳的心思，跟自己想的不合辙。从大儿子他们家出来，就跟喝了酒一样，头昏浑沉沉，东一脚西一脚地回了家。她不知道自己这二十几年来的含辛茹苦是怎么过来的。想想自己二十几年的守寡，想想如今的社会，二十几年的辛酸一起涌上心头。她为了防止孙子们进来看见，一个人闩住门，在家中哭了个痛痛快快，然后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桂花震天的敲门声，把自己惊醒。门外，桂花端着一碗饺子，眼含着问号看着婆婆。芝麻好像被儿媳看透了心事，慌乱地把桂花让进了门。

其实，桂花在丈夫走后，天天忙完家里忙地里，人瘦了一大圈。桂花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跟芝麻商量时口气就很坚决，执意给桂花介绍对象要让这个家成下去，芝麻也只好退一步说，只要对孙子孙女们好就行，可是桂花娘努力介绍几次都没有成功，主要是桂花家太穷了。桂花娘不死心，仍东奔西走到处打探，前天又给桂花介绍了一个很远很远山里的后生。后生看了桂花的破家和几个孩子，人就有些怯意了。桂花却一把拉住后生不让走，说是路远来了，又到吃饭的时候，执意要留他吃饭。桂花娘借故走了。谁都不知道桂花是怎么做工作的，反正弟二天，后生就不走了。对这事，村里许多人，却在守了二十多年寡的芝麻背后同情桂花地说，桂花事办得对着呢，桂花娘办得也是对着呢。

今天下午，大儿媳却和桂花串通一气，千般许诺、万般拉扯，把婆婆叫到了桂花家中。没想道，婆婆到了桂花家中，却夺过儿媳妇的锅铲，站在灶前，主动地给桂花忙乱着团圆饭。饭菜好后，芝麻被桂花请坐到上座，芝麻听着桂花实心实意的叫娘声，看着孙子和孙女天真无邪望着自己的眼睛，那后生默默注视并问询着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什么，芝麻守寡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喝下了一大杯酒。芝麻也第一次发现，经灯光投照在白墙上的自己的影子，在自己的泪花里，竟藏有一种说不出的瘦小和被压抑的感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