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八哥白云自在

发表于-2007年08月09日 晚上7:53评论-0条

“‘八哥’,你读错了”,上《现代汉语》课的老师说。我会读错?原来,如果按鸟名意义来读,八哥的“哥”字是要轻声的,没想到我会读错,因为这种鸟我太熟悉不过了。八哥因为飞翔时,两翼露出的白斑呈汉字的“八”字而闻名,这种鸟闽南话又叫加令,闽南有句俗语:加令钻便窝,说的是不劳而获的意思。

八哥的鸟巢,经常选择其他鸟废弃的,或者土穴、树洞,抓他们的幼鸟显得容易。听长辈们说,倘若用砸碎了的瓷片和米搀和去喂,喂久了会说话。

这样的期待在我童年的心中存留许久。机会说来就来,那日去放牛,一对成鸟换孵,我亲眼看它们一出一进,鸟穴建在小松掩映的峭壁上,洞口光滑,还有白色的蛇皮,我不得不佩服这鸟的聪明,倘若不是亲见,我是没有胆量把手伸进去,4枚蓝绿色的鸟卵上有稀落的斑点,我把卵放回洞穴,开始酝酿背后更大的阴谋——一场残酷的劫持。

大约两个星期后,我成功地带回四只羽翼未丰的幼鸟。因为在这场不平等的对抗中,成鸟所有的反抗只有哀鸣和拉撒粪便,而这对于贪玩好奇的孩子来说,又能触动他什么思绪呢。幼鸟养在我房间的人造窝里,父亲也高兴,母亲最初也没怎么反对。我试着用米饭喂它们,不知是被劫持的惊魂未定,还是以绝食反抗我的暴行,已经褪去部分黄色的小嘴始终不张开,任凭我吹多少次口哨,我只能寄希望于成鸟可能喂太饱了。次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鸟儿是否安好,又用喂鸡的饲料粘湿喂它们,或许是昨晚与饥饿的抗争中妥协了,两只个大的,居然张开黄嘴,发出鲜嫩的乞求,我迫不及待地把食物塞入他们的嘴里,其余两只后来也吃食了。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在我心里膨胀着,眼前展现出一幅潇洒的鸿图,四只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翔着,我的一声口哨,纷纷飞回我身边,有的站在肩上,有的在头上,有的在脚边踱步。

然而,事与愿违。一个星期不到,两只小的死了,大的羽毛也不再鲜亮,像发怒的母鸡抖擞着,粪便又稀又白。我忽然心里一亮,野外成鸟大多是喂昆虫,是不是该喂他们一点虫子?到哪里去找虫子?奶奶不是经常掘蚯蚓喂小鸭,拿了三叉锄就到菜园刨蚯蚓。两个小家伙吃起蚯蚓特来劲,整条整条地吞。后来我又到田里抓青蛙,平时菜地里要是有虫,也都留给它们。慢慢地它们的羽毛终于变光鲜了,也丰满得多,居然还会跑到巢外活动了,用现在专业术语来说,是正羽期了。

没有笼养,我像养家禽那样养它们。放学一到家,他们就跟着我屁股嘎嘎叫,抖抖翅膀叫我“开饭”,邻居的孩子羡慕得不行,趁我和弟弟不在,一手拿点食物来诱惑他们,一手突然把他们抓住,拉拉他们翅膀,捏捏他们的嘴巴,吓得他们拉了一地鸟粪,甚至有个小孩偷了一只回去,没过两天它自己又飞回家了。

它们一天一天渐长,讨食时翅膀也不抖了,也许是我根本不再像以前那样照顾他们。和鸡鸭争食,鸡要啄它,它们叼一口飞了;看我们吃饭,拣食掉到地上的残羹,或者干脆抢筷子上刚夹的菜,让人忍无可忍,用脚踢它,踢不着,它跳开,追他,它飞走,当你正想安心吃完这顿饭,它们又来了;最让母亲生气的是,饭桌上经常是它们先尝了鲜,吃了就吃了,又要在桌上拉鸟粪,母亲拿着扫帚追打它们,它们又从窗户飞出,到屋脊上踱步,磨磨嘴巴的残食。

母亲迁怒于我,不该养这鸟。先前我也多次用瓷片加米喂过,始终不见说话,加之母亲的责备,我也不再期待,就当是个传说,自己活吧!然而一日,来了个大腹便便的城里人,看中我的鸟,父亲说是省城来的扶贫干部,帮我们建小学,我们小学的厕所都快坍塌了,是该翻建翻建,况且这是父亲可以拿出来的最恰当的礼物,母亲以后也不用那么生气,我呢,对他们似乎也没有先前的热情,而且到那样的家庭,生活的景况也不会比我们差。这样,它们似乎找到一个好的归宿。父亲一次带堂哥去省城里做手术,顺便到扶贫干部家去串门。回来时,我询问:那两只八哥过得怎么样?父亲说:“一只胖死,一只不小心让它飞走了”。飞走又怎样?家养的八哥在野外它会自己觅食吗,结局又有何不同?

如果这两只八哥会说话,第一个谴责的人应该是我。为了自然生灵成为人的玩偶,人盲用造物主赋予的长处。它们属于天空,属于森林,属于河流,在那里歌唱,在那里歇息,在那里畅游,在那里庄严地老去。人,只是用金钱和愚蠢给它们营造一个又一个矫揉造作的“家”。

八哥,我不单是读错了,再让我读,我懂得轻声,我还懂得凝重。

本文已被编辑[恋尘叶子]于2007-8-9 19:58:1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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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恋尘叶子点评:

由发音牵入与八哥相关的一段往事,转承自然,融入贴切,
文章的最后,能够联想到自然生灵与人之间的关联,从而让文章的层次得到升华。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