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有一种痛是无法治愈的,藏在心里慢慢沉淀,仿佛风淡云清,却痛在骨髓。
二哥是脑癌走的,走的时候我在上海的火车上,刚签完一个合同,在火车的包间,看着灼手的合同书上清晰的日期,仿佛是一道印记,永远记录着二哥远逝的日子,我呆呆的躺着,没有了眼泪,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二哥了,我最亲的人儿,你去了哪里?痛彻心扉的感觉,疯狂的撕抓着我的每一寸可以知觉的地方。
我和二哥是龙凤胎,出生的时候很多人都劝父母只养一个,说这样的孩子长大了家里不吉利,都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坚强的父母选择了留下我们,一路成长过来,父母吃了很多的苦,最后,二哥还是离我们而去,走时我们刚过完三十二岁的生日。
人与人之间的相聚和相守,似乎总有定数,很多人说龙凤胎只会命硬的留下,我不知道是否是我克死了二哥,而他走的时候我必须远行,让我无法赶回来参加二哥葬礼的告别仪式,那是怎么的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回来的时候,我看见老家的房屋背后一堆的黄土,那是二哥长眠的地方。三岁的侄儿欢快的玩着鞭炮,他说他的爸爸在里面,他要放鞭给爸爸看,爸爸看见他会放鞭炮了就会来陪他了,爸爸再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去了。眼泪无声的流出,父亲说二哥喜欢开车,他天天躺在那里可以看见车路过,二哥喜欢热闹,那里整天人来人往。
同学怕我过度伤心,约我去了上海的外滩,走过和平饭店,看上海古城,举世瞩目的东方明珠,而我如行尸走肉没有心情欣赏,此时的二哥正躺在老家的中堂,很安静的躺着,凄凉的葬歌伴随着二哥的英魂魄散。上海是二哥无数次要带我来的地方,二哥无数次来到上海,每次在电话里都是那样的兴奋,他一直说要带我来上海,让我知道什么叫国际大都市,而我来的时候却是二哥离开我的时候,二哥选择了我来上海的日子离开我们。
我一直不相信二哥真的走了,仿佛他去了很远而没有回来,仿佛那种生离死别压根儿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一段时间,我是那样忧郁,醒来的时候,二哥会在眼前出现,那种对生命渴望而凄凉的眼神,想起就会心如刀割,二哥一直最信任我,他说他和我一同在妈妈的肚子里呆了好久,心连着心,几乎同时落地,同时抢妈妈乳汁长大,小时候我生病的时候他会陪着我病,那种感应一直持续到我的长大成人,二哥说我是他最亲的人。
我总渴望在梦里能见到二哥,我想问问二哥,我那最亲的人儿,你去了哪里?你在天堂过的好不好,是不是没有烦恼了,头还疼不疼?可我一直没有梦见过二哥,我想是二哥生我气了,他走的时候我居然没有回来送他踏上黄泉路。
那晚半夜我莫名的腥来,梦见一座大山压在二哥的身上,二哥拼命的喊我救他。中午接到二哥的电话,他说他在云南,他很平静的说他的病复发了,而且已经没有救了。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让我不要告诉家里任何人,他说第一次已经花费了我们很多钱了,再不想动手术了,父母老了,不想增加他们的压力,他说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他三岁的儿子,二哥嘱托我帮忙带好他的儿子,那一瞬间,我第一次发现,文化不高的二哥是那样的伟岸,二哥是真正的男人,面对死亡、表现的那样从容。
一个人无法选择生命的起点,一定要有勇气走过生命的最后一程,二哥做到了,在临走的时候还关爱着我们全家人。
二哥从云南独自把车开了回来,在路上奔波了一个星期,每次给我打电话都表现的那样轻松,给我们全家人都带了礼物,回来在一起吃饭时那样的轻松,谈笑风声,这是一个绝症病人所没法拥有的气度和坦然。
过年的时候,二哥的头开始疯狂的疼痛,我一生都无法忘记那种绝望的疼痛,二哥在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打那种甘露醇的药水,二哥嘱咐我说没事的,他不怕疼,我抖着手第一次握住针管,在二哥的手上插了一针,没有注射到静脉,针出来的时候,血散的到处都是,我吓的不敢再来,用母亲的头巾捆在二哥的头上。二哥开始剧烈的呕吐,折磨的那样难受,而我却没有办法分担。
正月初一的时候,我和大哥带二哥住进了武汉协和医院,准备做第二次手术,二哥已经不能吃任何食物了,每天靠甘露醇来止痛,每天都静静地躺着,那种对生命的渴望让我一次次的悲痛,二哥害怕我们离开他的时候,自己会马上离开我们,握着我们的手不愿放弃,眼角全是眼泪,二哥告诉我们每个人都守在他身边别离开他。他从医生的口中已经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回生的余地了。
一个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多远,却没有办法停留。
医生告诉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医治时,我们只能带着二哥回家,二哥是清晰的,大哥不知道如何来告诉他这个绝望的结果,不敢见二哥,我对二哥说,协和需要排队做手术,一时半回轮不了他,我请了最好的专家回县城给他做,善良的二哥是从来不会怀疑我会说谎,而我却在他生命的最后欺骗了他,临走时二哥绝望的回望,一步一回头,悲壮的的眼神让我一生都无法忘记,想起来是那样的痛,却没有办法。
在武汉繁华的大街上,天冷冷的,所有的人都沉顷在节日的快乐中,而我用一床大大的被子裹在二哥的身上,伴着他坐在空旷的大坝里等车,大哥扶着他,二哥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和抵抗力了,一个高大坚强的男人在病魔的折磨下,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那样忙?整日不停的奔波,面对亲情我付出的太少,在二哥回老家养病的那段日子里,感觉他仿佛不会马上离开我们。身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己,我为了生意不得不去了上海,而在这个时候,二哥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走进老家的老屋,随处可见二哥的影子,我家的板凳,小桌子,小椅子,还有洋瓷碗,很多很多都是成对的放置,那是我和二哥很小的时候总爱争来争去,我比他小半小时,表现出来的倔强让父母头疼,最后父母决定每件东西都会办制两件,这样减少了争论。后来二哥渐渐懂事,开始让着我,母亲做饭的时候会提前在腊肉上削下一条肥肉,放在锅里炸的哧哧地响,我们两个就守在旁边,二哥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用他肮脏的小手,从热腾腾的锅中拧起一块肉片,以最快的速度放进嘴里。脏稀稀地小脸挂满胜利地笑,我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哇哇大哭,此时的母亲会用她略带疲倦的声音责骂二哥,再把剩下的肉片放进一个干净的碗里递给我。逝去的日子再也不会重来,再次回来只有我一个人行影孤单。
对于二哥,我和大哥都亏欠他太多。
读书时我们一直在一个班上,我总是成绩第一,写字也是最好的,奖状贴满了老家的堂屋,二哥似乎一直是我的陪村,每次家里来客人吃饭,父亲都是那样自豪,二哥总是站在一旁羡慕的笑。
我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进入镇重点中学时,大哥也考入县城重点高中,而二哥却怎么也不去读书了,任凭亲人怎么来劝他,二哥偷偷告诉我,家里太穷,已经供不了三个学生上学,他想帮父母做事来供我和大哥上学,他说自己反正也没我们读书行。
就这样,二哥开始跟随父母用他稚嫩的肩膀,陪父母一起挑起了家庭的重担,过上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二哥会背着从县城带会的很多杂货走进山村各个旮旯,换回鸡蛋和很少的硬币,一个一个,虔诚的交给母亲,再由邮局寄给我和大哥。
十六岁那年,我以高出分数线很多的成绩,进入县城一中特快班,大哥也考入省城大学读书,通知书到来的瞬间,二哥兴奋的找来弯刀,自己做主把家里还在生蛋的母鸡杀了,吃饭的时候,二哥把鸡肉全夹在我和大哥碗里,自己只喝了点汤。开学时,十六岁的二哥背着简单的行李跟着乡亲踏上了去异乡的路,成为众多打工族的一员,这一走就是六年,六年的时间把二哥磨练成了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了,脸上写满了稳重和希望,二哥是勤奋的,每次在一起都会给我们描写他的伟大蓝图,每月我和大哥都会接到二哥从远方给我们寄来的生活费用,他还给妈妈买了最时髦的羊毛衫,二哥为了给我们寄更多的生活费,自己只吃菜场剩菜,多年的外地生活,二哥没有吃过一顿象样的饭菜,最后才得了那样的绝症,那样年轻就离开了我们。
我和大哥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二哥喜欢开车,大哥给二哥买了几十万的大车,二哥开始夜以继日的奔波于各个城市,二哥是那样的辛苦,因为没有文化不太会计划钱的开支主次.有时半路会没了路费,天还没亮,二哥会在电话里笑嘻嘻的让我给他寄钱过去,我睁着半醒不醒的眼睛不耐烦的问他怎么划算的?二哥总是一言不发,任凭我的唠叨。
有天早上电话震动的声音把我闹醒,我兴奋的拿起电话我说:"二哥,你在哪里?又要我给你打钱吗?"。"到托运部来清货的...."对方的电话无情的挂断,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无边的痛包围而来,那时听二哥罗嗦的电话总不耐烦,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听见二哥的唠叨了,我一直是二哥的骄傲,对于我,二哥始终是包容的,纵容着我的好强,仿佛他比我大很多似的。
无数次,冥冥中,我仿佛看见二哥在很远的地方,恬静的微笑,健步象我走来,我小鸟一样的迎上去,二哥已转身不见。眼泪不停的落下,二哥,我最亲的人儿,你去哪里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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